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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師不是曾經(jīng)說過那么兩句,非常有樸素哲學思想底蘊的律言嗎?蘇廿當下也不僅僅只是將這些金句,匆匆記錄在了筆記簿的內封頁上這么簡單,她是把這些前人之鑒,深深地札記在了心底的。關于如何在遇事時,瞬間恢復理智的有效辦法,老師當場給出的建議是,尋找一種可控能力范圍下的“瘋狂”狀態(tài),比如,他自己就選擇了在單人隔間里放肆擊打室內網(wǎng)球的方法。
金老師樂樂呵呵地說著他自己的錦囊妙計時,蘇廿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是超級有畫面感的韓劇里那些冷面腹黑的高富帥們,為情所困時的封閉式癲狂模樣,不由得咯咯笑出了聲。印象中,這不加掩飾、未受制控的笑聲,很是魔幻,以至于小半個班級,都被感染到了。蘇廿回神兒收聲時,一不小心帶出了豬崽樣兒的哼哼尾音,直接炸爆了大半個班。金老師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的,課間,他刻意主動地走過來與蘇廿談聊了一小會兒。蘇廿起初是有些緊張與不安的,末了,發(fā)現(xiàn)老師非但沒有怪責,還很溫雅地留寫了辦公郵箱與電話號碼,方便她這個“活躍分子”隨時隨地溝通交流,蘇廿當下就從心里由衷地發(fā)出了欽服的感慨,所謂大家,當如是啊。
在大智大儒們潛移默化的影響下,蘇廿也淘練出了凡事不驚不乍的性子。與金老師一樣,她也摸索到了一套抗抵不良情緒以及不佳境遇時的自家拳路,瘋狂學習考證、暴走3萬步、盡數(shù)列舉自己個兒優(yōu)勢以及筆耕不輟積累“歷劫”素材等招式不同的蘇派絕學。說實話,就蘇廿的親身體驗而言,一般情況下,自修的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但也有一樁外例,就是面對將小酒牽扯其中的聶家紛擾時,就算是打出了蘇式九段組合拳,大體上,也將會是些杯水車薪、無濟于事的結果罷了。
蘇廿入職新單位的前半年,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可控范圍之內。白露出生的小酒,隔年才到入園的時月,大部分時間都是需要有人從旁看護著的,聶家老太太也很“誠信”地踐行著最初的諾言,從她這邊接手了90%顧看小酒的任務與責權,蘇廿很是感激。之所以說作了90%,是因為身為媽媽的蘇廿,沒好意思也不忍心將全部重任甩扔給老人。只要是班下趕回8號院時,孩子還沒有入睡,蘇廿就會立刻放下手邊的一切活計,換替下老人,專司起陪護之責。
這個時段,通常的,聶符遠尚未歸家,他有時會加班,有時是倒班,有時就去俞城的核心區(qū)待友會客。老人會在換崗后,與孩子爺爺一同外出溜溜彎。同時段里,蘇廿一個人先是隨陪著小酒,嬉鬧上那么一陣子,然后就放聽著早些時候她為兒子精心投資挑選出的貝瓦寶貝中英文系列的音樂與故事,給小酒窸窸窣窣地磨磨耳朵。常常,還沒有等到孩子徹底安頓歇息下來的時候,單位的工作群就會頻頻發(fā)來需要對接的新活舊賬,蘇廿一邊快速思考計算估量并回復著可能的完成時間,一邊不忘盯瞅著小酒嘴里手上叨叨拿捏著的各類物件,以免一不留神發(fā)生某些不必要的意外什么的。待哄睡了娃娃,給孩子鋪蓋上軟硬暖涼合適的被蓋,蘇廿就緩緩地調暗了臥室的燈光,輕手輕腳地來至廳堂,開始了一段噼里啪啦地快節(jié)奏生活重奏曲。她先是把從里間里帶將出來的、白間里小酒禍禍臟了的衣褲啥的,投淘到盥洗間的專用盆具里浸泡著,再回身將大桌上的殘羹冷炙拾掇停當,該裝盒的裝盒,該蒙膜的蒙膜,該處理的處理,該喂花生的就喂了花生。
花生是蘇聶二人扯證當天,聶符遠從梨園帶送給蘇廿的一只品色正宗的拉布拉多。因為早幾個月兩人交往時,蘇廿有說過,她最喜歡絡心城的兩部電影,一部是《忠犬八公》,另一部叫作《導盲犬小Q》,她曾經(jīng)告訴聶符遠,如果將來有那么一天,能有得時間照看小動物,那么,首選的就會是拉拉或者秋田。彼時的聶符遠對蘇廿還算是用心的,除了主動承諾下婚假要一起去往桑格市布拉宮的事項外,還在蘇廿完全不了解的情況下,帶回了一只花生。蘇廿開心極了,抱著小花生不松手,而當時剛剛滿了三個月的小拉拉,像是通了人性似的,在蘇廿往來出租屋的臥室、廚房與洗浴室時,總是一顛一顛地晃悠著跟前跟后的,還在她蹲馬桶時,匍匐在蘇廿的腳面上,瞇著眼睛,久久不愿離開。大概是舒舒服服地睡熟了的吧,她微微地笑著、看著、想著。
蘇廿在投喂花生時,總是喜歡撫摸著他毛茸茸的大耳朵,花生也從來不會與自己個兒的女主人著急上火。蘇廿記得,很多朋友,甚至老人都不止一次地提醒過她,無論平時與狗狗有多親密,在他進食的時候,都不要隨便觸碰他,因為狗臉就是狗臉,護食翻生起來,毫不留情。但她的花生沒有與她惱火過,一次也沒有。打從拉拉來到小屋的那天開始,聶符遠因為在研究院的北區(qū)上班,所以,中午是沒有辦法回屋照看花生的,而蘇廿在本部出工,賃住的出租屋又離著單位比較近,與院區(qū)定時開放著的大北門,僅隔著一條馬路,所以,就自然擔負起了給花生遞送餐食的重任。于蘇廿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從前一個人的日子里,蘇廿雖然晚間總是從研究院的外賣窗口,打了折籮將就著,但午間,還是會選擇與師父、同事們一起去往職工食堂進餐的。這樣做的原因,當然既不是怕過量花費,也不是欲想著要與大家插科打諢地天馬行空湊近乎,而是因為白間里的外帶餐食,份量上直抵得了一位成年男子的實誠用量,蘇廿著實是吃不下的,為了避免浪費,就選擇了可以自行擇量而取的堂食方式。有了花生后,蘇廿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改選了,每日從外帶窗口打得最簡單、最快捷午餐的方式,自己吃一部分,給懷里身體還有些尚顯孱弱的花生,喂上另外一小部分。花生也倒乖巧,不喂食的時候,就搖晃著小尾巴安靜地等待著,從不和主人爭搶。
花生的狗牌上,寫的是蘇花生的名諱。有的時候,蘇廿覺得,這只拉拉像極了她的性子,不到萬不得已,從不喜矯情生氣,也不愿得沒來由地惹事拱火,吃食上,又非常不像是一只“優(yōu)良血統(tǒng)”的狗子,投喂什么,都是一副來者不拒的模樣,也未見得浪費過一粒糧食。記得院8狗協(xié)的老陳叔,曾經(jīng)呵呵笑著問詢過蘇廿,花生每頓剩多少啊?一般不愛吃什么呢?蘇廿歪著腦袋想了許久,最后的答案是,陳叔,我不知道啊,好像沒有吧。老陳叔摸拍著花生的大腦袋殼子念叨著,是條好狗啊。
帶著對小酒與花生的無限依戀,蘇廿忙叨完鍋碗碟筷以及早已淘妥的衣褲鞋襪,就緊趕著窩去了6平米的小隔間里,急急匆匆打開呼喚了她很久的電子文檔,把自己生投進了不眠不休集中加班的斗獸場里。通常,這個時段會延續(xù)到零點,甚至更晚些時候,而劉科長與茜大姐們,也都往往靜靜地守候在連線的另一端,等候著成品的及時呈遞與報送。至于對方具體是以什么樣的方式等待著,有沒有先睡上一覺再來監(jiān)工查收,蘇廿就不得而知了,這些個情況,也不是她一介小嘍啰兵種能夠隨意置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