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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姓部長在接到正式調(diào)令后的第二個星期的周二中午,喊了蘇廿至辦公室。
正是晌午時分,部門所在一側(cè)的游廊里無甚人聲。蘇廿習(xí)慣性地抄起了水筆與記錄簿,第一時間趕了過去。敲門而入時,見得部長一水兒的正裝,蘇廿很少看到穩(wěn)沉親和的領(lǐng)導(dǎo)如此裝扮,一時竟也不知道該作何言論,索性在部長的對面坐定了,等著對方先開口。譚部長微笑著看定蘇廿,告訴她,一會兒專車會來接迎,大頭們也會一起在樓下送行,之所以選在陽光火烈的正午,也是不想驚動與影響更多的人情與世故。蘇廿望著這位給了她與孩子新生活機會的能文能武的職場練家子,不覺一陣情念涼涼,為部長突如其來的意外開拔,也為自己未來更加勢薄力單的現(xiàn)實處境。
部長尋看了下腕表,與蘇廿講,他只有不到20min的話別時間。蘇廿應(yīng)聲,點了點頭。接下來,將要了解到的,是她想也沒想及過的。譚部長告知她,調(diào)任工作,是他自己申請的,主要原因是自己的身體偶發(fā)了些特別狀況,目前部門的高負荷、高質(zhì)量工程,他已不再能夠勝任了,退位讓賢是最好的歸選,也是上面對自己的支持與照顧。蘇廿定定地看著譚部長,一時有些回轉(zhuǎn)不過,眉梢眼角愣怔在了一處。部長站起身,拍了拍蘇廿的肩膀說,小蘇,我很看好你,不能見證你一路的成長,著實有些可惜了,不過,出發(fā)前,把你單獨喊過來,也是想告訴你,希望你不要因為我的離開而選擇退離部門工作,最好能夠及時調(diào)整狀態(tài),勤于學(xué)習(xí)觀察,爭取在各種條件下,都能游刃有余、獨當(dāng)一面吧。蘇廿老老實實地點著頭,尾隨著收拾停當(dāng)?shù)牟块L,出了屋門,又下到了一樓門廳。部長轉(zhuǎn)身,叮囑蘇廿,回去吧,不用送了,想聯(lián)系,可隨時消息。蘇廿明白部長的意思,在辦公樓接待口站定,目送著精神仍然矍鑠、腳步依舊輕快的部長,漸行漸遠。如果不是本人告知,她真的無法相信,這是一位患有特殊病癥的長者。
“若是真心待于飛,云里千條路”,往后的日子里,無論工作,不論生活,蘇廿都用百折不撓的實際行動,踐行著蔡先生“留給”她的少時勵語。
部門領(lǐng)導(dǎo)變更以后,原本譚部長應(yīng)允過的,待九州大慶事項圓滿收工,就分派蘇廿跟著老馬師傅試做視頻創(chuàng)意工作的芽種,也就此湮滅得無影無蹤了。新責(zé)任人姓褚,空投而來,較之前任部長年輕許多,僅僅比二更工作的蘇廿年長4歲,常規(guī)笑面人,一周之內(nèi)就赴了崗,正是聶符遠帶著二老將將返俞的那段時間。眼下,再也沒有人可以理解與包容她及身后聶家母子時不時冒出的乖張行為了。工作上,兩年來磨礪出就的一些個切切實實的道道兒,是時候需要好好量思下了,大概率上,她蘇廿是要重新來過了。
直屬領(lǐng)導(dǎo)上任,三把火不久就徹徹底底地?zé)剂似饋怼LK廿后來不止一次地念叨過自己的先見之明。如果不是聶符遠在那個7月間,突如其來地作出了南下采風(fēng)的瘋癲決定,迫使她無奈喊及了雙親來俞協(xié)幫,無意中達成了難得的大半個月的天倫之樂,那么,之后漫長的700多天無能相見的日子,自然是會讓蘇廿的情心極度晦澀的吧。她甚至還想過,如果沒有了這段陰差陽錯地密集度很高的三代同堂的面對面相處,那么,母親三次病發(fā)前,就沒有辦法再見見外孫小酒了。若如此,老人離去后,蘇廿心里的那道深轍,又將會添上那么一抹揮之不去的咖色凄涼與血色殤憾了吧。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世間有白天,也有暗夜,地球古往今來的每一個時刻,始終都是集齊了陰陽面兒的八卦式白加黑綜合體。世情有好就有壞,甚至還有灰色地帶,白黑灰的羈絆,紐結(jié)成了現(xiàn)世里的“三體”。我們這些平平常常的細胞聚合體,固然不能左右大千世界的剛性規(guī)律,但不妨一如細胞分裂中的中心體與赤道板,秉持著酌情取舍的本初之心,守好“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的為事底線,備打好疫苗,心向陽光,縱使歷經(jīng)各類病痛與世情的拆湊,也能將棋子般的命運,黏盤成晶透的琥珀,福臨笑門,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