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煤務提舉司

　　十月六日，乃是太上皇萬靖帝萬壽之日，朝中眾臣，皆上賀表，三品以上高官顯貴，還得以進到龍首宮，親自向萬靖帝賀壽。

　　這一日，龍首宮大擺筵席，款待眾臣。

　　萬靖帝早年，勵精圖治，繼承父祖遺志，北驅韃虜，內安百姓，劉漢帝國在他治下，國力蒸蒸日上，鼎盛時，已經(jīng)盡復前明舊觀。

　　不過，到了萬靖帝晚年，隨著年事漸高，精力衰退，不免有些懈怠。

　　再加上太子儲位不穩(wěn)，朝中掀起奪嫡風波，朝臣分成幾派，互相攻訐，枉顧朝政。

　　而且，那幾年正是小冰河期影響最大的時期，全國上下連年大災，原本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的生事景象，迅速急轉直下，大有末世之兆。

　　直到故太子因病亡故，萬靖帝心力憔悴生了一場大病，自感大限已至，未免朝局動蕩，提前遜位于今上。

　　永昭帝在之前的奪嫡風波中，表現(xiàn)并不突然，朝中上下誰都沒想到，大位竟然落在他的身上。

　　帝位既定，永昭帝開始收拾萬靖帝留下的爛攤子。

　　劉漢帝國定鼎數(shù)十年，已經(jīng)攢下不少老底子，雖然在前些年的動蕩中，消磨了不少，但只要能肅本清源，朝局穩(wěn)定，東山再起，不是難事。

　　誰知，退居龍首宮的太上皇萬靖帝，竟然漸漸病愈，身體還愈發(fā)好了。

　　此時朝中，王公大臣都是與萬靖帝君臣相得數(shù)十年的老人，兩帝并立，自然更偏向萬靖帝一些。

　　萬靖帝做了三十多年大權獨攬的皇帝，要讓他貿然交出權力，他自己心中也不甘。

　　于是，萬靖帝雖然退居龍首宮，卻借著朝中老臣，仍然頻頻干預朝政；永昭帝雖然有心革新朝局，卻手中無可用之人，不免有心無力。

　　現(xiàn)在，永昭帝已經(jīng)繼位三年，帝位穩(wěn)固，也逐漸掌握了一些朝政，如林如海的兩淮巡鹽御史、鄧浩然的順天府尹，都是永昭帝任命的，都算是他的人。

　　包括韓濤的崇文門稅關衙門提舉，薛蟠的副提舉，也都是出自永昭帝之手，自然被劃分到他的陣營。

　　這些暫且不提。

　　只說龍首宮內，進宮賀壽的重臣，看到殿內不點燭火，卻依然光線透亮，不免心中納罕。

　　有心思機敏的，已經(jīng)留意到大殿門窗的不同之處。

　　率先問出大家心中疑惑的，卻是北靜郡王水溶，他在一干進宮賀壽的重臣中，年紀是最輕的，又深得太上皇萬靖帝喜愛，在殿上不似其他大臣那么拘謹，“陛下，您這殿上門窗安裝的，可是玻璃麼？”

　　萬靖帝笑道，“正是！此乃榮國府所獻賀禮，倒難為了他們一片孝心?！?p>　　其實，賈政進獻玻璃窗，贏得萬靖帝歡心，從而得以加官進爵，這幾日已經(jīng)在京中傳遍了。

　　有親自去榮國府祝賀的賈府老親，也在賈政的內書房、賈母的正屋處，看到了換裝的玻璃窗。

　　薛家商號，以及王熙鳳托王仁派人開辦的王家商鋪，也都已經(jīng)開門營業(yè)，接受各家預定玻璃窗換裝業(yè)務。

　　如果說之前的蜂窩煤，只是賺個小錢，更多的是想讓平民百姓過個暖冬，給無依災民找個飯轍。

　　那么現(xiàn)在的玻璃業(yè)務，就是要賺大錢了！

　　薛家雖然豪富，光是帶進京城的財物，價值就在五十萬兩銀子以上，和那些富有四海、家資千萬的大鹽商是沒法比，但是比底子已經(jīng)掏空的賈府，還是要好很多。

　　不過，誰都不會嫌錢多。

　　況且，薛蟠今后想要做的事情很多，要用到錢的地方自然也不會少，錢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而且，玻璃業(yè)務，賺的都是高官顯貴之家的錢，對他們，薛蟠可不會像對平民百姓那樣處處憐惜，自然是怎么狠怎么宰。

　　一塊一尺見方的窗戶玻璃，成本一兩銀子都用不了，售價卻高達一百兩銀子。

　　而要給書房的一扇窗戶換裝玻璃窗，至少也得用三五塊這樣的玻璃，這就是三五百兩銀子。

　　又有哪個富貴人家，換裝玻璃窗，只換一扇？怎么不得書房、正堂、花廳、起居室，換個五六七八處，銀子花得就海了去了。

　　這還是西山工業(yè)基地玻璃作坊的產(chǎn)量跟不上，不然不怕花錢的人家，恨不得把闔府上下的門窗，都換成玻璃。

　　王仁作為京中玻璃唯二的經(jīng)銷商，借此便利，就先把王家在京中的府邸，里里外外能換裝玻璃的，都換了一遍。

　　王熙鳳也想在榮國府賣好，給府中全部換成玻璃窗，卻被賈母、賈政以“太過奢侈”為由勸止了。

　　倒是賈赦，不在乎這些，讓王熙鳳把他住的東跨院，都換裝了玻璃門窗，還額外搭建了一個玻璃暖房，好讓他能在凜冽寒冬，仍然能賞花逗草。

　　薛家商號售出一份玻璃，凈利潤能高達九成，自然不可能也讓王家商號，跟著這么輕松的賺大錢，不過王家商號的凈利，也能有三成之多。

　　這還是在嚴格地以三十稅一的稅率，如實繳納過稅費的情況下，不然凈利還能更高一些。

　　薛家商號和王家商號在銷售群體上，簡單里做了劃分，王家商號借著寧榮二府、王家與“四王八公”為代表的勛貴的交情，目標客戶主要是王公大臣；薛家商號這邊，則主要針對豪商大戶。

　　西山工業(yè)基地的玻璃作坊，人員三班倒，爐火徹夜不息，趕工出來的玻璃，能讓薛家商號一個月，就凈入十萬兩純利；王家商號也能跟著得利三萬多兩。

　　等到來年開春，玻璃作坊擴大規(guī)模，原材料供應充足的情況下，玻璃產(chǎn)量至少能夠翻倍。

　　薛蟠這是在蜂窩煤之外，又憑空造就一個年產(chǎn)值過百萬兩的玻璃產(chǎn)業(yè)，而且玻璃產(chǎn)業(yè)的技術含量，比蜂窩煤高得多，旁人想要跟風跟進，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薛蟠可以籍此好好地賺一回快錢。

　　因為是自家產(chǎn)業(yè)，納稅方面，自然全都做在前面，根本不用崇文門稅關衙門找上門，薛家商號主動就把稅銀送過來——三十稅一，一個月做到十五萬兩的流水，應繳稅銀也不過才五千兩而已，相對于商號盈利，只是九牛一毛。

　　不過，對之前一年只有八萬多兩稅銀的崇文門稅關衙門來說，單只蜂窩煤、玻璃窗這兩項新產(chǎn)業(yè)，繳納的稅銀，就比之前一年收取的稅費總額還要多了！

　　況且，在窗戶玻璃之外，薛家商號還推出了升級產(chǎn)品——梳妝鏡！

　　一尺見方的透明玻璃，再加上一些錫箔、水銀，制作出來的梳妝鏡，價值在窗戶玻璃的基礎上，又番了兩番，標價五百兩銀子，依然供不應求！

　　就這，已經(jīng)比西洋產(chǎn)的鏡子便宜很多了。

　　而薛蟠送給眾姐妹的那些巴掌大小的小鏡子，對外售價，也都有四五十兩銀子，一經(jīng)推出，便迅速在京城豪門貴女中，形成風潮。

　　到了手里要是沒有這么一把小鏡子，在堂姐妹、表姐妹中，就要顯得低人一等的境地！

　　其實，有了無色玻璃，梳妝鏡生產(chǎn)起來不存在難度，薛蟠之所以沒有擴大生產(chǎn)規(guī)模，也是本著“物以稀為貴”的原則，盡可能地從豪門大戶中，多掏出些銀子來。

　　梳妝鏡作為奢侈品，按照薛蟠之前對崇文門稅關衙門稅務改革之后的稅率，繳稅比率是二十稅一。

　　因為惜產(chǎn)惜售，梳妝鏡倒是沒有窗戶玻璃那么高的流水，但是一個月上繳的稅費，也有二三千兩銀子。

　　以至于，戶部在收到崇文門稅關上繳的十月稅費時，大為震驚。

　　其實，在崇文門稅關上繳九月稅費的時候，已經(jīng)驚訝了戶部一回。

　　在此之前，崇文門稅關每個月上繳給戶部的稅費，多則不過萬兩，少則只有五六千兩，而這次上繳的九月稅費，竟然高達兩萬兩！

　　如果長此以往，崇文門稅關衙門每年上繳的稅費，豈不是要超過二十萬兩？

　　不止戶部震驚，就連永昭帝從戴權那里得到這個消息，也驚訝道，“九月稅費兩萬兩，比前面幾十年上繳稅費最高的月份，都要多出一倍？”

　　戴權陪笑道，“奴才從戶部得到這個數(shù)字的時候，也不相信呢，戶部自己也不相信，但是崇文門稅關衙門的兩萬兩銀子已經(jīng)入了國庫，由不得人不相信吶！”

　　永昭帝呵呵笑道，“薛蟠此子，年紀雖小，搞活經(jīng)濟的手段，著實不凡，朕沒有看錯人！”

　　戴權連忙湊趣道，“恭喜陛下得人！”

　　永昭帝笑道，“韓濤前番上的《崇文門稅關稅務改革疏》，之前被內閣截留了，這才送到我案上；這次韓濤又上了一封《請設煤務提舉疏》，言說蜂窩煤大盛，使得西山煤礦產(chǎn)量跟不上，煤礦主們借機漲價，擾亂煤務?！?p>　　戴權說道，“前些年，煤炭只是京中冬季取暖市場的補充，占比并不多，朝廷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就放任自流，任其發(fā)展。

　　“現(xiàn)在有了蜂窩煤，煤炭已經(jīng)取代薪柴，成為京中冬季取暖市場的主力，給煤礦主增加了些生產(chǎn)壓力是沒錯，但是煤賣得多賣的快，本就夠他們賺的了，現(xiàn)在竟然敢借機漲價，行擾亂市場之實，設立煤務提舉，對其行為進行約束，確有必要！”

　　永昭帝點頭道，“那就在工部設立煤務提舉司，設司提舉一人，正七品，也不用另派他人了，就由薛蟠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