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倒吊人【其四】

　　利爾從床板上爬起來，不由得捂著嘴咳嗽了幾聲。

　　“一定是吃的太好了才會這樣！”利爾高興的想：“多運動就好了?！?p>　　他看著自己網(wǎng)倉內(nèi)的接班信息，笑著點了點頭。

　　夜之城的絕大部分居民都沒有上過學(xué)，像大衛(wèi)那樣從貧民窟里出來的荒坂學(xué)員簡直屈指可數(shù)。

　　過低的平均學(xué)歷使得社會變成了公司的一言堂，人們只能接受無盡的欺詐和洗腦。

　　他走出了員工宿舍，向著工廠的車間走去。此時正是凌晨3點，可夜之城還是這樣燈火通明，人們的欲望與貪婪都濃縮在了那閃爍的霓虹燈里。

　　“聽說了嗎？18組有個女孩得傳染病死了！”

　　“傳染??？”在走廊內(nèi)部的另外一個男人咂舌道：“工廠里能有什么傳染病，你不會是沖多了胡說吧？”

　　“你覺得我這個樣子能買起那么珍貴的超夢嗎？”那個首先打開話匣子的人說道：“18組現(xiàn)在只有三個人了！”

　　“說是傳染病還是太嚇人了?！蹦腥宋孀∽约旱淖炜人粤藥茁暎骸耙怪堑镍B都滅絕了，哪來的禽流感病毒??？”

　　“估計是那個女孩本身就有疾病才會這樣的?！?p>　　男人自以為找到了優(yōu)秀的答案，不禁為自己的機智點了點頭：“唉，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你死了——還是看看今天食堂的窗口提供了什么飯吧。”

　　“一起去吧，聽說今天提供了一小碟炒飯呢！”兩個人邊說邊往外走，無視了站在旁邊聽著八卦的利爾：“工廠里的生活真好啊。”

　　利爾看著兩個人遠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

　　明明他們參加正式工作還不到7天，就有一個女孩成了尸骨。是公司把她殺了嗎？

　　不，不可能。

　　他這樣想著繼續(xù)往前走。利爾明白，他們這些工人對于公司來講，殺了都是浪費子彈。

　　可來工廠的時候他明明記得所有人都經(jīng)歷過健康檢測。是女孩花了錢偷偷的逃過了檢測吧？

　　利爾被自己機智的想法震撼到了，他愈發(fā)覺得當(dāng)了公司狗后自己的智慧變得更高，甚至觸摸到了以前日本工友和他說過的“包工頭”級別的門檻。

　　想到這，他不由得高興的咳嗽了幾下，愉快的哼著歌到達了生產(chǎn)車間。

　　“啊，今天是利爾來值班？”與他同組的男人對著他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更衣室：“我今天的任務(wù)完成了，就先走一步啦?！?p>　　“嗯。你先走吧，亞高?！崩麪柵c男人擦肩而過：“記得幫我?guī)э埌?！?p>　　利爾走進更衣室，注意到了被放在角落里的鉛板。他并不明白這東西放在防護服里有什么用，可他還是隱約覺得工友做的不對。

　　利爾心里對公司的感激驅(qū)使他不想對公司的財產(chǎn)節(jié)外生枝。

　　他這樣想著，不由得打量起更衣室里的監(jiān)控探頭來。

　　而當(dāng)他看見探頭的紅燈一如既往的散發(fā)光芒，自己的工友也明顯沒有被處罰時，他心中的大石落了地，無視了鉛板穿上了輕便許多的防護服。

　　“反正這東西也不是我拆的。有監(jiān)控呢，我還怕些什么？”

　　利爾甚至有些感激起他的工友來。他幫助小組擺脫了厚重的防護服，工作時也不是那么累，多么善良的舉措??！

　　利爾哼著小調(diào)，開始重復(fù)他幾天前干的工作：把面前發(fā)著光的小金屬板插在盒子里，用電子秤量取足量的金屬粉末倒在它在盒子里該在的位置上。

　　利爾打心眼里喜歡這項工作。

　　眼前的金屬流光四溢、美輪美奐，這讓他想起了以前在大重建時期的那段日子。和現(xiàn)在一樣，他也是一名優(yōu)秀的公司狗。

　　“為什么要罵公司呢？給了我們工作不是很好嗎？”

　　利爾愉快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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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冬回顧著幾天前的新聞。與之對應(yīng)的，他擺了擺手讓性偶趴在他的身前。

　　軍用科技的對外銷售主管竟然死在了暴怒的賽博精神病手里，更離譜的是那個叫加里特的竟然把創(chuàng)傷小組的武裝部隊殺了個片甲不留！

　　這使得寧冬開始擔(dān)心起自己的人身安全來。在中國，賽博精神病更多只是傳說，這是他第一次在新聞里見到活的賽博精神病。

　　“夜之城真可怕。”寧冬狠狠的拍了一下性偶那渾圓緊致的翹臀，引得她一陣嬌呼：“干完這次出差趕緊潤回中國，這國外太嚇人了?！?p>　　寧冬渾身呈大字型的躺在床上，身旁的性偶給他點了一只煙抽。隨著云霧繚繞的煙氣緩緩升騰，寧冬不禁開始放空思緒。

　　就在這時，下屬的聯(lián)系電話又打來了。

　　“喂，你要匯報什么？”寧冬少見的對下屬抱有一副平和的姿態(tài)：“工廠里又出新問題了？”

　　“寧大人，那群耗材們私自的把鉛板拆除，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15人因為過量的輻射問題快要死了?！?p>　　下屬的聲音有些焦躁：“我們嚴格封鎖了消息，可是現(xiàn)在這些耗材們的內(nèi)部總是流傳著一些不好的言論，說工廠里有禽流感病毒?！?p>　　“把需要處理的那些廢物扔給割腎幫，讓他們做成肉餡返還給工廠，我們得讓這些家伙吃一點回扣。”

　　寧冬雖然是色中惡鬼，可在維護公司利益上他毫不含糊：“至于剩下還活著的人，一律提高基礎(chǔ)工資，將義體還款的時間縮短到1年?！?p>　　“在工廠里放出新的流言，說這些人是因為偷了公司流水線上的財產(chǎn)才被處理掉的?！睂幎劬镩W爍著冰冷的光：“事情做的隱秘點，把金屬的價值悄悄的透給這幫耗材?！?p>　　“寧大人英明！”下屬在電話里的聲音變得興奮起來：“這樣工人們就會認為是他們背叛了公司遭到了清算！”

　　“行了，好好干吧?！睂幎参肯聦俚溃骸暗然亓丝堤?，我們的職位肯定會更進一步的?！?p>　　——分割線——

　　這兩天，工廠里又出現(xiàn)了新的死人。

　　可工人們都對此事裝聾作啞，甚至裝作完全不知道的樣子。他們固執(zhí)的認為那些傻逼死了活該，偷公司財產(chǎn)可沒什么好下場。

　　而工廠為了彌補缺失的產(chǎn)能已經(jīng)開始購入機器設(shè)備了，已經(jīng)有5個生產(chǎn)車間被改造成了全自動的流水線模式。

　　這使得剩下的工人們對此有了強烈的危機感，恨不得24小時趴在車間里以用來展現(xiàn)自己有被公司剝削的價值。大家都不想失去這份工作。

　　事實上，最開始的招工不過是為了新一輪的洗錢和作秀罷了。

　　畢竟工廠處在圣多明戈，如果一個人都不招，難免會引起其他公司的注意——而現(xiàn)如今的狀態(tài)正是夜之城所有工廠都經(jīng)歷過的劇本：

　　招工、裁工、購入機器，最后全自動。

　　夜之城明面上是有法律的。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那東西就是個狗屁，但公司們必須要把表面功夫做到位。

　　在給人以希望的同時令絕望在其身后如影隨形。這樣當(dāng)公司再次啟用工人的時候，這幫尋求剝削的無產(chǎn)者們就會自然而然的維護公司的利益——畢竟他們知道誰能讓他們吃飽飯。

　　利爾看著自己手中咳出的暗紅色鮮血，驚恐的瞪大眼睛。

　　如今他來到工廠已經(jīng)半個月了，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正在不斷下滑，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不對。

　　同時，晚上咳嗽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有時自己甚至整夜都睡不好覺。

　　其他人也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可他們都覺得這是沒有興奮劑所造成的——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飯碗，他們已經(jīng)工作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了。

　　“不行，我不想死！”利爾曾經(jīng)看見過自己的日本工友因為沒錢更換義體肺而因硅肺死亡的慘狀：“我得想辦法逃出去！”

　　這一次他不贊美公司了，反倒覺得這座工廠簡直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而隨著他的驚恐情緒的牽引，他咳嗽的越來越厲害。

　　利爾再一次抬起他的手想要接住鮮血，卻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的手指已經(jīng)變成了不正常的烏青色。甚至在他這么打量的過程中，有一片指甲蓋已經(jīng)脫落了，可自己卻沒感受到絲毫的痛楚。

　　死亡離他越來越近了。

　　什么公司、什么剝削、什么幸福的飯碗都被他快速的拋卻在腦后。就連他這樣渾渾噩噩的人都明白一個最淺顯不過的道理：人必須活著才有希望。

　　他滿懷心事的打了飯，咳嗽不止的走到鐵絲網(wǎng)處，看著工廠外運送機器的大掛車。

　　利爾想到了日本工友給他講述過的偷渡經(jīng)歷，心中頓時有了逃跑的方案。

　　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