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歡踏入許久未曾走入的家門,心中升起無限感慨,這些日子發(fā)生太多太多的事,此刻到了家,她才感到自己早已身心俱疲。
夜間的燈火照亮前方的路,她忽然有些晃神,打量著四周,一如往昔,卻又好像有些不同,變得有點兒陌生。
穿過重重疊疊的回廊屋舍,繞過前廳和書房,她來到了后庭正房,她父侯所居的院子。
正值春日,院子中栽種的桃花開得正艷,在這寂寂的夜里放著花香。
她透過窗紗,瞧見那道立在窗前似乎在看書的身影,忽然眼底發(fā)燙,不知不覺紅了眼眶。她扶著院子中的桃樹,卻停住了腳步,不敢往前再走。
忽然,她整個人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蕭琮從后面輕輕抱住她,輕聲在她耳畔道:“對不起,如果不是我……”
赫連歡沉默了一會兒,嘆道:“你我立場不同,誰都不必說對不起?!?p> 她一向活得清醒,什么樣的感情有未來,什么樣的感情沒有來日,她一清二楚。
當初蒼山之巔,她已經迷了一次心神,后來說要嫁他,更像是一句戲言,貪片刻的欣喜罷了,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去大梁的目的,所以一聽說她的父侯無事,便毅然回來了。
只是得知他身上的傷并不像她所知的那樣簡單,情況不容樂觀,又思及他在大梁的處境,才決定再回去幫他度過這個坎兒。
只是世事無常,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一向握盡先機的蕭琮,竟然敗了,命懸一線,死生一瞬。她真的很慶幸,很慶幸自己能早到那一步,又很后悔,很后悔自己那時的離去。
她常常在想,若是當初她沒有選擇離開,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進去吧,外面冷?!笔掔穆曇魧⑺龔乃季w中喚了回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邁步朝那亮著光的屋內走去。
在她身后,蕭琮一言不發(fā)立在那桃樹下,任憑肩頭落滿緋色桃花。
宇文懿向前邁了幾步,走到他身側?!澳闩c她……”
他一語未完,轉而又道:“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蕭琮不解問道:“你知道什么?”
宇文懿轉而看向他,“現(xiàn)如今的大梁皇帝,不是你吧?”
蕭琮內心震驚,面上卻一派平靜?!澳阏f什么?”
宇文懿卻從他攥緊衣袖的手指上看出破綻,見他故作不知的樣子,笑了笑道:“我猜的。不過看來,我猜對了?!闭f著就抬步離開了。
他原本是打算聽赫連歡給的解釋,但是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兒來,他便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
且不說蕭琮剛剛登基會不會親自前來大周,單單看他剛才騎的馬就知道,那不是大梁的馬,而是大周特有的。
大梁與大周關系僵持,馬匹更是軍事之重,兩國生意往來絕不可能有馬匹,所以他若是從大梁過來,不會騎著大周的馬。
再者,他騎的馬是大周一種不太好的馬種,沒道理騎著大梁馬來,來了后特地再換一種不太好的馬。還有他身上穿的衣服,手里拿的劍,都是大周特有的,故而,他最近一段時間就在大周。
雖然不明白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宮廷皇位爭斗,什么都有可能發(fā)生。他大膽設想,小心求證,終于在見到蕭琮緊張的狀態(tài)時,肯定了自己那個不太靠譜卻是真相的猜測。
宇文懿轉身就走,根本不給蕭琮想說辭解釋的時間。他緊蹙著眉,怎么也想不通宇文懿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是把他當傻子哄著玩兒嗎?蕭琮根本想不到宇文懿那種超乎常人的洞察能力,立即便覺得他是在大梁安插了細作,準備回頭找個時間給他皇兄去一封信,將宮里好好查查。
“你站在那兒做什么?”他正想得入神,忽然聽見赫連歡掀開門簾,站在屋里喚他。蕭琮收了思緒,邁步走去。
只是在門前忽然頓住,他抬起頭,打量著赫連歡,然后很認真地問了一個問題:“我……要說些什么?”
之前他害老頭子坐牢,可他這會子想娶人家姑娘了,這可有些不好整。
他見了無數大場面,卻在此時猶豫起來,腳步也停在原地,滿腦子都是當初自己作的孽,啊,果然是要還的。
一陣糾結之后,他終于邁出了一步,赫連歡放下門簾,里頭的定北侯聽到外頭的動靜,便問道:“誰呀?”
蕭琮從一片漆黑的夜里走出來,屋內明亮的燭光照亮他的面容。
定北侯皺著眉打量著眼前的人,沉思了許久也沒想起來這人是誰,明明有些熟悉的,好像在哪兒在見過似的,但一時半刻又真的想不起來了。蕭琮有些不安,不知該怎么開口。
定北侯負手站在門口,見氣氛一時僵住,只好轉而問赫連歡,“咳,歡兒啊,這位公子是哪位?。俊?p> 蕭琮感覺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于是不等赫連歡開口,便先向定北侯微微拱手作禮,緩緩道:“在下,大梁蕭琮。”
定北侯聽到這名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笑道:“啊?原來還是個大梁人……”
等會兒,這名字怎么有點耳熟,忽然,面上的笑意一收,他原本背在后面的手伸了出來,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什么?你再說一次?是我耳朵壞了不成?”
蕭琮愣了愣,只好又道:“晚輩,大梁蕭琮?!?p> 定北侯連忙收了手,然后捂了捂自己胸口,然后忽然拉住赫連歡胳膊,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問道:“歡兒啊,你說說,這人誰?”
“嗯?”赫連歡沉默,只聽定北侯接著道:“就幾日前,大梁的皇帝突然就不見了,整個大梁朝廷都炸了鍋了,你不知道?!”
赫連歡還是不懂,但是蕭琮卻馬上明白了,想必他皇兄一聽到他在大周杭城,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連尋的借口都無比草率,說是派使者去杭城談生意,其實不過是他脫身的一個借口。
算算日子,他也還沒到大梁,確實被人以為失蹤了。
蕭琮猶豫了片刻,便打算對定北侯說明實情,他就賭一把,成不成的就看天意了。
“侯爺誤會了,那位大梁皇帝不是我,是我皇兄。”
“什么?!這是什么意思?”定北侯只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轉頭看向赫連歡,打算從她那里證實?!案负睿@件事有點復雜,我慢慢跟你說……”
她扶了定北侯坐下,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他們三人,四周也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在周圍,她便簡明扼要地交代了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但是卻隱瞞了蕭琮陷害定北侯的事。
只是她話音剛落,那頭蕭琮卻接了過來:“侯爺,當初把救災糧藏在侯府祠堂的,是我?!?p> 定北侯再次震驚了,他今天晚上受的刺激有點多,“嗯?是、是你?”
定北侯看向他目光忽然深沉起來,卻見蕭琮很認真地向他賠禮的,“此事是我之過,侯爺若要怪罪,我絕無二話?!?p> 他看起來很是真誠,倒是定北侯心情很復雜。打死他也不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受大梁宸王的一禮。
忽然想起來前些日子那個突然被抓包的大梁細作,再看蕭琮這般真誠的態(tài)度,定北侯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確定地問道:“那個芙蕖,原來竟是你的人!我之前還在想,她區(qū)區(qū)一介弱女子,怎么會做得了這么大的局!”
“什么?”蕭琮愣了愣,他似乎并沒有想到這回事。
他明明是給芙蕖送了信,讓她們早早離開,此番回來也正是為了了結這樁事,可是芙蕖認罪了?這又是什么情況?
但不等他細想,忽然定北侯又問道:“那……那你與歡兒,又是怎么回事?”
定北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赫連歡,又轉而笑著看向蕭琮。赫連歡可沒預料到她父侯會突然問這個,一時之間有些不自在,但卻凝神準備聽蕭琮回答。
蕭琮只覺得腦子嗡嗡響個不停,這個怎么答?“額……我……”
定北侯眼睛發(fā)亮,目不轉睛地盯著蕭琮,仿佛要將他的臉給盯出花兒來。蕭琮心里有點發(fā)毛,又一陣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開口。
“侯爺!侯爺不好了!”外面突然響起侯府老管家的聲音,屋內三人都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定北侯心神一震,侯府的管家想來穩(wěn)重,不會大半夜的這般大喊大叫,看這樣子應該是真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