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垂柳裝扮著北城府的官道,一輛馬車匆匆而過,揚起了漫天的煙塵。那坐在馬車前趕馬的二人,正是長靖與長生兩兄弟。
“莊主,咱這是去哪兒?。俊遍L靖想起方才,待宇文懿走遠,他們才敢進去,一問才知他們的莊主果然就在萬春園,還在那兒做勞什子賬房先生,又聯(lián)想起這幾日的所見所聞,便急吼吼地要拉他回去。
可這位竟說不著急,還讓人故意把他的消息透漏給其他門派,原本他不明白這樣做的目的,可見著那些人直奔著那玄衣男子去了,他們莊主倒好,偷摸摸從后門溜了出去,還順走了人家的馬車和良駒。
里頭傳來段孤卓不耐煩的聲音:“哎呀費什么話,趕緊走,能走多遠走多遠!”
他臨了了還不忘打劫一遭蕭琮的酒窖,把能帶的酒都給裝了上來,否則他也不必弄輛馬車,直接騎馬一走了之。
此刻護著這些酒,心中卻惴惴不安,總覺得那些人下一刻就會追上來。
長生面露為難之色,他猶豫片刻,還是道:“可、可我姐姐還在那兒,她會不會出什么事兒啊?”
長靖聞言,也皺了皺眉,心中也在想著這件事。
段孤卓十分沒心沒肺,說道:“無妨無妨,你們可別小瞧那家伙,有他在出不了什么事兒。再說了,萬春園還有個會下毒的,毒死那群老東西!”
長靖:“……咳……莊主,我記得,那領頭的最大不過不惑之年,其余者更是不超過而立之年,怎么就……老東西了呢?”
段孤卓語氣微冷,回道:“呵……他們能活到如今,已是本座格外寬容。但如今,本座不樂意他們活著,都差不多要死了,可不就是老東西?”
長靖聽出他話中冷厲之色,不敢再多說什么。
段孤卓摩挲著手里的書,此為名動天下的《百門錄》。先前江湖各派比武,贏者為江湖盟主,掌管《百門錄》。
他不為別的,只為其中無影門獨步天下的輕功,殺了當今的盟主,奪得此書,但愿此去能一了夙愿……
萬春園門前,依舊十分熱鬧,洛九天見要干架,便屏退了其余小廝和管事,讓他們躲到后院去了。
自己卻也不著急出去,只開了半扇門,好整以暇地瞧著,一邊還擺了瓜果茶水,懶懶一躺,愜意至極。
蕭琮原本是持了長劍,卻發(fā)現(xiàn)這些人雖囂張但多少也有些囂張的資本,于劍術一道還是頗有建樹的,這樣打下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人太多,太累了,于是便換了法子,隨手丟下了長劍,竟換上了短刃匕首。
赫連歡立即認出,這柄匕首正是當日蒼山,他拿出來與她立下血盟的那柄。有道是“兵者一寸長一寸強”他舍了長劍換了匕首,看似落了下風,但還有一句是“一寸短一寸險”,他換了匕首,周遭便要靠她守著。
正巧,她的九節(jié)鞭不夠鋒利,卻獨獨占了一個“長”字,蕭琮身后三步開外,無人能近身。
于是他便敞開了打,避開長劍鋒刃,伺機近身,匕首鋒利,一刃斷喉,干脆利落。
于是他們二人打得歡快,洛九天就在一旁吃茶,給予言語上的鼓勵。
這局面沒持續(xù)多久,那些人自覺杠上了硬茬,便十分默契地收了手,退回各家掌門長老身后。前頭幾個面面相覷,終于還得那灰袍的中年人站了出來。
他對著蕭琮微微拱手,神色很不好看,明明是他們上門討回公道,但卻碰了一鼻子灰,鬧得著實難堪,事已至此,武的不行就來文的。
“公子,您既是玄門之人,便不該管這等閑事。天下皆知玄門向來不問世事,如今犯不著為了個魔頭,毀了貴門百年盛名?!?p> 蕭琮不欲與他們多話,他早就明白這是那段孤卓給他設套了,他再怎么解釋也是徒勞,索性就開門見山了:“我玄門的確不問世事,卻也不能由著人欺負。今日鬧這么一出,實非我所愿。你們要找的人之前的確在這兒待過,但現(xiàn)如今人已經不在了,至于他去了何處,那是諸位應該關心的事。若你們不信……”
說及此,他頓了頓,故意要等他們開口接話,可沒想到竟無人應聲。
蕭琮就有些納悶了,他們不是來找人的嗎?他都給臺階了,這時候不是應該有人提出要進去搜查什么的,但這些人卻都跟商量好的似的,誰都沒有吭聲。
蕭琮略微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們此來,不只是為了段孤卓吧?”
果然,此言一出,下面眾人便神色有些奇怪,諱莫如深地打量著那領頭者。
果然,見他輕咳一聲,上前一步道:“公子所言不虛,我們此來,一為那魔頭,二為被他奪去的一本《百門錄》,里頭記載了我數(shù)百門派的秘笈心法?!?p> 蕭琮瞬間就懂了,重點還是在第二點,可是他從來都沒聽段孤卓提過這回事,當然啦,這種事他也沒指望那人會告訴他。
但眼下這情況,怕是這些人都會認為那什么錄是在他手里了,蕭琮在心里把段孤卓罵了千八百遍。
“那東西我聽都沒聽過,更不要說在我這兒了?!笔掔3肿詈笠环制届o,總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殺他們幾個人,他們不由分說就闖進了他的后院,算是扯平了。
那領頭者聽了他的話,沉默了半晌,盯著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問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這是打算今日收手,來日再論嗎?蕭琮自然也不怕那個來日,便道:“在下蕭琮?!?p> “你姓蕭?”天下姓蕭的多得很,只是眼前氣度不凡,他說他姓蕭,就不免讓他多想。
而他身旁一人,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我怎么覺得這名字格外熟悉,大梁那皇帝,好像……就叫蕭琮……”他不敢置信地再次打量著階上的人,早就想好的說辭全都卡在了喉嚨里。
“你是……”
“我是萬春園的掌柜。諸位若沒其他事,請回吧,我還要收拾后院,恕不遠送?!?p> 此言一出,那人面色一僵,原來這人都知道了,他們這些人在前頭鬧事,其實并不指望能要出來,而是派人偷偷去萬春園的后院搜尋《百門錄》。
可他自以為萬無一失,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卻不曾想這人竟早已知曉,卻將計就計陪著他們在這兒演戲。
蕭琮可不管他們怎么想,拉了赫連歡就回了萬春園。洛九天連忙站了起來,問道:“呦,這些時候不見,別的不說,這架是越打越好了!”
蕭琮瞥了他一眼道:“別廢話了,關門?!?p> 朱紅色的大門在階下眾人的注目下,慢慢閉上,那為首者嘆了口氣,對他派去后院的人也僅有一線希望,東西找不到是肯定的了,就是不知道這些人還能不能活著回來。
他剛要轉身領著眾人離開,忽然見之前派去后院的那隊人腳步匆匆地回來了。他愣了半晌,直到那些人都站在他面前了,才回過神來。
“你們、你們回來了?!”他都不敢問東西有沒有找到,覺著他們能活著回來就算不錯了。那些人倒是一愣,“?。繉?、對啊,我們查完了,可不就回來了嗎?”
“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為首那人蹙眉問道。
其中一人一五一十地將他們在后院的發(fā)現(xiàn)說了,并未發(fā)現(xiàn)《百門錄》,也查問了萬春園的小廝和管事,都是并沒有聽段孤卓提起過。
“那你們有沒有遇著埋伏什么的?有沒有人伏擊?”為首者又問。這一問令他們更疑惑了,只連連搖頭。
終于,他明白了蕭琮的意思,他雖知道有人去了他的的后院,但卻并未制止。
“有兩種可能。一,東西確實不在萬春園,他們只是被那魔頭利用了;二,他們早就把東西藏好了,并不怕我們去搜?!?p> 說及此,他頓了頓,“不過我不明白,那……那蕭琮,看起來并不好說話,他怎么會容忍我們去他后院?”
四周皆是沉默,這是有一人走了出來,身穿黃衫,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或許他正想借機,洗清自己的嫌疑。說不定他也是被那魔頭給騙了。哦,對,我聽底下的兄弟說,就在咱們沖過來的時候,萬春園后門走了一輛馬車,不知是不是……”
經他一提醒,眾人立馬意識到了不對,為首者一把抓住他的袖口,也不顧禮數(shù),焦急問道:“那馬車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馬車往哪個方向走了?”正巧,蕭琮也聽了老李頭來報,說段孤卓要走了萬春園的一輛馬車,便也來追問。
老李頭回道:“似乎……似乎是京城的方向?!?p> 京城?倒是順路呢……赫連歡坐在一旁,把玩著手里的信函,又是京城……
老李頭送完了信,便退了出去,臨走為二人關上了門。
“今日倒也奇了,萬春園鬧這么大,官府的人竟都不管一管?!笔掔鋈坏?。
赫連歡嘆了口氣,抬頭沖他笑了笑,說道:“你難道不清楚是誰的意思?算起來,他也應該得到消息,要來逮你回去了……”
蕭琮點了點頭,很是認同,畢竟宇文懿的行動速度他們有目共睹。
說到了回京,赫連歡神色復雜地望著他,問道:“蕭琮,我不想讓你出事,只是長安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
而且她現(xiàn)在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若是讓她眼看著蕭琮被帶走,她做不到??纱笾苁撬哪竾?,北城府是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當初他在北城府做的事,總讓她如鯁在喉。
蕭琮沉默著,忽然問道:“赫連歡,你恨我嗎?”
“我不恨你,只是覺得……”蕭琮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那就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會跟宇文懿回去……”
赫連歡一愣,再回神便見他轉身離去,背影孤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