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琮也不等他說話,自顧自地說道:“如今這局勢,誰不知道昭毅伯惦記著定北侯的爵位?”
言罷,他低下頭打量中史的神色,果見他目光閃爍,還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
蕭琮已經(jīng)差不多確定,這人就是昭毅伯派來的,抓赫連歡恐怕是為了跟定北侯談條件。
自打定北侯暫居北城府后,所屬的突厥騎軍就收歸北城府管轄。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雖定北侯沒有調(diào)兵權(quán),可是卻有統(tǒng)兵權(quán),突厥騎軍自然對他唯命是從,定北侯這個爵位是世代罔替的,即便赫連歡是個女子,卻是最有資格承襲爵位的人。
蕭琮思慮良多,他的計劃看來還是要更完善一些,這不就漏了個商城中史?
“中史大人想必累了,今日就到此為止,我們改日再談,希望到時候,中史大人能告訴我一些不一樣的東西?!?p> 說罷,蕭琮慢慢起身,只是在他站起來之后,袖間的匕首無聲滑落,中史心頭一跳,緊繃著神經(jīng)看著那道黑影漸漸消失,直到房門被重新鎖上,他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房門閉上后的那一剎那,他艱難地朝那處移動,一番努力下,他終于用牙齒咬住了地上的匕首,然后把它移到自己手可以夠到的地方,他必須要逃出去,將大梁皇帝的消息報知京城……
蕭琮來到庭院之中,衛(wèi)將軍連忙跟了上來,他小心打探了周遭,見并無別人才問道:“閣下究竟是何人?我們家王爺究竟在何處?”
蕭琮負手而立,清冷月色灑在他玄色衣袍上,手中還拿著映著寒光的匕首。
他頓了頓,轉(zhuǎn)身看向那位衛(wèi)將軍:“衛(wèi)將軍,是長安王親衛(wèi)?”
“非也,長安王……并無親衛(wèi),卑職是陛下所遣?!?p> 蕭琮又問:“原來是奉了周帝之命,那就好辦了?!?p> 衛(wèi)將軍聽到他的稱呼,愣了一下,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這人并未尊稱“陛下”。
“你……”他想問他究竟是何人,但一句話還未說出口,便已血涌唇間。
“衛(wèi)將軍,你手下士兵皆被我留在了商城,至于你,卻是留不得……”
言畢,手中匕首滲血而出。而后,玄衣染血,于月色下緩緩轉(zhuǎn)身,深深地望著那倒下的人,而后離去,手中的匕首卻淌了一地的血,污了他一身衣袍。
夜色茫茫,一只隼破空而來,丟下一截信報就再次離去。
蕭琮瞧著上面的消息,終于松了口氣,幸好,一切都在按他的計劃行事。只是……
他轉(zhuǎn)身瞧見驛站內(nèi)堂,只是不知道赫連歡醒來后,又會是怎樣一番波折。
正在此時,一黑衣人從夜色中走來,蹙眉問道:“主上,長安王衛(wèi)隊真的不用處理干凈嗎?”
“留著,自有用處,只要說是宇文懿的命令,他們會聽的,若是不聽也不必管,隨他們?nèi)グ伞!?p> 那人似乎還有疑慮,卻又聽蕭琮道:“商城中史跑了,找個死囚頂替上……”
那人聞言一愣,不懂為何人跑了不追,反而要找人頂替,但蕭琮顯然沒打算解釋,他也不敢多問,只好應(yīng)下,重新隱入黑暗。
夜色茫茫之中,他獨自站在庭院中,手中匕首還在滴血,隱隱可見院中月色蒼茫……
翌日一早,車隊再次啟程,赫連歡不知怎么睡得很沉,蕭琮把她抱到馬車里,而后獨自騎了馬走在外面,吩咐隊伍出發(fā)。
負責車隊護衛(wèi)的士兵前前后后地圍著馬車,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不見衛(wèi)將軍。
蕭琮高座馬上,淡淡回道:“衛(wèi)將軍接陛下密令,已然回京去了?!?p> 眾人面面相覷,卻不敢置喙,另一位副官連忙上前,在前方引路。
突然,他面色微變,指著前方一片茂密楨木林道:“王爺,前面恐怕有埋伏!”
蕭琮毫不在意地回道:“無礙,繼續(xù)走吧?!?p> “可是……”
“早日趕回京城才是正事。”
“……是……”無奈,他只好揮了揮手,多派些人去前面探路。
然后,過了大約兩刻鐘,竟沒有一個人回來?!巴鯛?,這……”
蕭琮還是神情淡淡,“再探。”
“可是……”
“難不成你要本王跟郡主去探嗎?”那副將隱隱覺得不對,但轉(zhuǎn)念一想,長安王竟讓這人代替自己,定然是對他十分信任的,長安王身邊的人,他肯定惹不起。
又過了些時候,林子里還是一個人都沒有出來。
那茂密的林子彷佛一張吞人性命的血盆大口,副將再次勸道:“王爺!屬下等死不足惜,但實在是經(jīng)不起損耗了,我們還是繞行為好啊!”
蕭琮不答話,只是目光沉沉地望著他。
下一刻,鋒利的劍刃橫在他的脖頸處:“不尊王命,死罪?!?p> 不等他開口辯駁,也不等周圍人為自己的首領(lǐng)求情,那副將就跌下了馬,倒在了地上,沒了聲息。頓時,四周一片死寂。
而不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那林子中埋伏的人突然沖了出來,目標正是最前頭的蕭琮,但他顯然沒料到傳言中寒疾纏身的長安王,竟有那么好的身手,不等他靠近三尺之內(nèi)就已經(jīng)攔下了他的劍,且還一轉(zhuǎn)手打回一擊,他負傷倒地,到死都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蕭琮收了劍,坐在馬上面對林中身手不凡的刺客,依舊從容不迫。只是隨他而來的眾多護衛(wèi)卻都倒在了血泊中,倒在冰冷的地上。
來人大驚,剛要轉(zhuǎn)身再刺一劍,卻見一支箭羽破空而來,直接將他釘死在地上。林中不知何時涌來另一批人,手握長弓,將原來的黑衣人盡數(shù)射殺,為首的正是昨夜向蕭琮稟報的那人。
“主上,都處理干凈了?!蹦侨藢κ掔笆值?。
“很好,你們現(xiàn)在換上他們的衣服,切不可讓人察覺。”
“是?!毖粗械氖w都被拖走,只留下地上的斑斑血跡。
一行馬車再次上了路,只是此次護送車隊的不再是大周的護衛(wèi)隊,而是蕭琮手下的暗衛(wèi)。
馬車中,赫連歡雙目緊閉,正睡得沉。
大周京城郊外。
京郊外一處院落,內(nèi)里水榭亭臺,曲徑通幽,幾株桃樹,都只剩下殘花,滿樹綠蔭。
亭中一人,天青色錦緞袍,碧玉替簪,神色憂思,望著池中錦鯉出神。
這時,一襲紅衣從屋內(nèi)走出,望著亭中,輕嘆了口氣,而后向那人走去,待來到他身后,將手中的藥碗放下:“長安王,該吃藥了?!?p> 原來這亭中坐著的人,竟是本該早就進城的宇文懿。
“有勞洛公子?!庇钗能草p聲道了謝,便拿起桌上藥碗一飲而盡。
洛九天順勢坐下,“你難道就沒什么想問的?”
宇文懿將藥碗重新放回石桌上,回道:“這不明擺著嗎?蕭琮并非真心要送我回去,必定另有所圖。至于他的目的,我也大致猜得出來?!?p> 洛九天來了幾分興致,問道:“哦?王爺猜到了?不妨說來聽聽?!?p> 宇文懿笑了笑,并不答話,只是問道:“隱日如何了?”
洛九天轉(zhuǎn)了個身,半個身子都伏在石桌上,“無礙無礙,只是被我下了藥,暫時動彈不得?!?p> “那……”
“那小丫頭就更沒事了,她可是赫連歡的人,我豈敢動她?這要是有個萬一,不僅她饒不了我,就連蕭琮也不會放過我的。”
話畢,洛九天又道:“你怎么就不擔心一下自己呢?要知道,蕭琮真正要抓的人可是你。”
“方才不是說了嗎?他打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自然不慌?!甭寰盘觳畔肫饎偛拍菦]有問完的話:“你說說看,蕭琮想干什么?”
“他現(xiàn)在手里不單單有我,還有商城中史、北城府長史和北城府守將,他能干的事可太多了,不說別的,單說白月澤所在的白氏一族,可打的主意就多了去了?!?p> “再說蘇臨安,臨安城雖已歸附朝廷,但畢竟山高皇帝遠,他們能乖乖呆著還是看在蘇臨安的面子上,若蘇臨安有什么事,那邊怕也不會安寧。還有這商城中史,敢做出劫持定北侯之女的事,怕也不簡單。”
末了,宇文懿又自嘲一笑:“算來算去,雖是我身份最為貴重,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我身負寒疾,早晚是一死,蕭琮又能拿我換些什么呢?在我看來,用什么換我都不值當,但愿父皇能拎得清,只當他這個兒子早早病故也就是了。”
洛九天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撇開各自立場不談,他還是很欣賞這位長安王的。能與他表兄并稱的人,果然是不一樣的。
“少爺,主上來信?!蓖ね庖蝗饲皝矸A報。
洛九天走下階梯,接過那人手中的信。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起來。宇文懿扭頭看他:“怎么了?”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問,并不指望洛九天會回答,可沒想到他竟拿著密信走上前,將信攤開,笑道:“王爺,我在笑你方才所言,竟無一處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