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偏愛

　　二皇子敖凌在大哥離去之后沒多久也被召來。

　　同樣的氛圍，同樣的話題，依舊是那些大同小異無關(guān)緊要的似的問話，敖青重復(fù)著之前的話語和自己的二兒子交談著。

　　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向來愛玩的二皇子并不怎么懂得那些繁文縟節(jié)，他只知道祭神大祀中他仿佛稀里糊涂得忙碌了一整天，做什么干什么說什么都是看別的兄弟怎樣，自己有樣學(xué)樣便好。

　　所以他回答的比較吞吞吐吐，不如他的兄長那般，將各種典禮套路步驟說的頭頭是道，只能似是而非的回答著，說著自己在神廟中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

　　敖青一邊聽著，一邊微微點頭。

　　接著敖凌也退了出去，敖青的表情依舊平淡，看不出什么波瀾，亦沒有驚喜。

　　然后便是第三個、第四個……看這趨勢他大約是想將自己的九個兒子全部召見一遍，都是同樣的問題，同樣的談話，幾乎沒有什么變化。

　　就連一旁負(fù)責(zé)記錄的文書龍官都迷惑了，完全無法理解這位至高的帝王究竟在做什么，但他不可能向其求問，只能安靜的在一旁記錄下一切。

　　當(dāng)?shù)谖鍌€兒子敖征也面圣完畢之后，這位龍官在百無聊賴得記下那些已經(jīng)重復(fù)多遍的聽上去毫無意義對話后，他觀察到了龍帝不同尋常的變化。

　　龍帝，似乎有些焦躁了。

　　是的，敖青看上去頗有些煩躁，這對他來說是十分少見的失態(tài)，很少有事情能令他這樣的王者都失去沉靜穩(wěn)重的風(fēng)度。

　　但此刻他看上去卻像是個上了年紀(jì)因為一些瑣事而感到不安的普通龍族，那是由深深地失望不斷疊加而形成的焦躁。

　　這位記錄龍官并不清楚詳細(xì)的原因，但他知道這和已經(jīng)前來覲見過得五位皇子有所關(guān)聯(lián)。

　　他們，令帝王失望了。

　　于是龍官只能如實記下，在那先前如流水賬一般的文書后繼續(xù)寫下：五皇子覲見后，帝略感心焦，故而暫停召見。

　　是的，敖青甚至焦躁不安到停止了繼續(xù)召見剩下的龍子，他踱著步子在行宮里來來回回，龍尾無序得擺動著甚至打翻了一只金杯都沒有在意。

　　他在害怕，堂堂龍帝竟然害怕了，害怕著召見剩下的龍子，害怕他們繼續(xù)給自己帶來失望，害怕所有的龍子覲見之后卻都沒有帶來應(yīng)有的好消息。

　　一聲長長的嘆息，一代龍帝也只能愁苦得邁步在殿堂上。

　　此時的困惑和艱難甚至令他回想起了當(dāng)年父親逝去的時候，那個下定決心背負(fù)起一切前的自己，迷惘而無力。

　　而他的一舉一動，一嘆一息，全都落在了另一雙眼睛中。

　　那是一雙充滿無限柔情的龍目，那是支撐著他走過了整個龍生的王后。

　　但是瀾僅僅是在寢宮的帷幕后看著，遲遲沒有出現(xiàn)，沒有幫助此刻的敖青排解憂難，因為即便是她也做不到。

　　不，她其實能做到，但她不能那么做，因為敖青絕不會允許。

　　可是看著他那如此痛苦的樣子，她怎能忍心？又如何忍心？

　　她也曾不止一次得勸說過他，何必如此執(zhí)著，縱使是龍王，縱使是龍族之主依然會有力不可及之事，我們雖然擁有智慧但終究還是凡俗之物，我們不是神！

　　但是敖青沒有聽從她的話，他的執(zhí)念令他不可能屈就，令他始終期盼著那個可能性。

　　看著猶豫難安的敖青，瀾微微閉上了雙眼，再睜眼時她的目光亦透出一絲決絕，她也做出了決定！

　　悄悄離開行宮，身為帝后的她可以隨意支配行宮的龍衛(wèi)，她挑選了一名跟隨自己多年并且行事極為謹(jǐn)慎的雌性龍衛(wèi)。

　　“你立刻去往九皇子的行宮，然后將我接下來說的話清楚得告訴他，并且決不可將此事透露給除他以外的任何龍”

　　然后她便在這位龍衛(wèi)耳邊以極低的聲音傳達(dá)了這句改變了歷史的一句話。

　　看著龍衛(wèi)離去后，瀾忽然有些眩暈，險些就要倒在地上，這一刻她的內(nèi)心突然產(chǎn)生一股強(qiáng)烈恐懼和不安，甚至想要叫回來那頭龍衛(wèi)，可是那強(qiáng)烈的不適感令她最終沒能這么做。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而已，她便恐懼了起來，質(zhì)疑自己是否做錯了。

　　片刻之后，同大殿中的敖青一樣，唯有嘆息一聲。

　　九皇子敖晟，這是她最小的孩子，當(dāng)他作為龍蛋還在自己體內(nèi)的時候就是如此，他是唯一一個瀾產(chǎn)下的獨卵，也就是說他沒有同胞兄弟。

　　并且也是孕育時間最久的一顆蛋，也因此他從母親這里得到了超過其他兄弟的關(guān)注和疼愛。

　　和敖青刻意避開自己的孩子不同，瀾作為母親并未如此，她看著每個孩子出生、長大，給予他們母親的愛，然而這些愛并不是平等的，正如一個普通母親一樣，這種愛終究是有所偏好的。

　　而現(xiàn)在她將這很可能是龍族歷史上史無前例，也可能后無來者的至關(guān)重要的偏愛給予了自己這最后一個孩子。

　　行宮之中，因為焦躁和失望而暫停了一段時間的敖青再次開始了召見，第六子、第七子、第八子也都如先前那般經(jīng)過了父皇的問詢，他們的回答也都大同小異，敖青依舊看著他們平靜得點點頭。

　　而等到他們離開后，那無以復(fù)加的失望之色才涌上臉龐，甚至于接近絕望。

　　這令他再次沉寂了好一會才召見下一位皇子，第九子——敖晟。

　　熟悉而平淡的問答再次開始了，敖青似乎也有些厭倦和疲憊了，甚至沒有抬眼認(rèn)真看向下方的兒子，語氣帶著些許乏力。

　　“此次祭神大祀，有何所見所得”

　　龍帝的聲音落入龍子的耳中，不大但卻清晰。

　　一片安靜，沒有聲音，行宮中靜的仿佛能聽見掉落的針頭，就連文書龍官記載的筆也停了下來。

　　“嗯？”

　　長久的寧靜，讓敖青也產(chǎn)生了一絲疑惑，于是抬頭望去，只見還有些年幼的敖晟站在原地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

　　他似乎有些不安，有些慌亂，眼神亦略顯飄忽。

　　“為何不答？”

　　聽到父親再次的問詢，年輕的雄龍似乎下定了決心，他咬緊了龍牙昂頭看向前方那令他無比憧憬的身影，開口答道：

　　“我……我見到了龍神！”

　　剎那間，仿佛連空氣凝固了，一切都在此刻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