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噠噠……”
不是鐘表聲，而是碎雨鋪灑枝葉的聲音，這像召喚亡魂的旗旛，將周離的思緒，一點點敲打回去。
“哈……”
許久。
他睜開眼，是半面被修整過的青石，溝壑里還有清水，不遠(yuǎn)處的盆栽一顫一顫，仿佛在招手。
周離強撐起身，還有些虛弱。眼前的視線不斷變化重影，最后凝結(jié)成一處陌生的場景。
“這是哪？”
環(huán)顧四周，他在一處狹小的四方樓天井里，左側(cè)還有一條樓梯，上面每層，都有一頂自燃的掛燈。
天空還在下雨，細(xì)風(fēng)透過房門窗隙發(fā)出“嗚嗚”的聲音，他確定沒來過這里，而身上的服飾……右手手背，有一枚紋身。
亦或者說，刺青。
這是一只單腳獨立的鸛，被類似時鐘的正圓包圍，并隨邊分銘刻上陌生的符號。
他扣了扣，是真的。
手背沒有刺痛感，也沒有腫脹的痕跡，說明這不是友人灌醉自己后，臨時決定的惡作劇。
周離四處查看，在角落的小水渠邊，努力調(diào)整視角，這才看清自己的?！瓨?。
陌生的臉。
頭發(fā)微卷，順著水痕搭在臉上，許久未刮的絡(luò)腮胡有些水漬，很冷。
身上的黑皮外套已經(jīng)穿出油印，內(nèi)襯毛衣濕透，就像一副發(fā)冷的盔甲，一陣寒顫不自覺而生。
該換衣服了。
周離站起來，踢踏著浸滿水的皮靴上樓，相伴只有嗚嗚的風(fēng)聲。
這里沒有人嗎？
走過拐角，半截金屬門被生生掀開，上面趴著一只通體發(fā)白的尸體，看上去像溺水而死的路人，但一靠近，卻能感受到突然升溫的熱意。
一具火爐般的尸體。
視線朝下，一把短劍糾纏著鐵鏈，替代著已經(jīng)破碎的門鎖。
讓我想想。
這具身體提著短劍被尸體追殺，在門后用鎖鏈短劍封門，但這種撕開一半的情況，這具尸體完全有理由翻過來重操舊業(yè)。
還是誰殺了他？
尸體身上沒有外傷，周離不斷摸索自己的后腦、脖頸、胸腔，沒有致命傷。
某種東西，帶走了尸體與這具身體的命，不…不一定。
周離輕輕靠近，單手握住短劍的柄，感受金屬溫度微微蓄力，狠狠抽出一刀下捅！
尸體的后腦來回?fù)u晃，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真死了。
失去束縛的鎖鏈撂在地上，門被撐開，周離往左藏了兩步，尸體頭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在尸體邊，淺藍(lán)色的光點浮在半空，被右手的獨腳鸛吸收，右手附近，緩緩浮現(xiàn)三枚光印圖案，“獨眼”“翻開的書”“正十字架”。
“翻開的書”微微發(fā)亮。
周離摸了下，下一秒，一道半透明的六棱光柱，死死地套住眼前尸體，通體發(fā)白的膚質(zhì)在觸碰到光面后，逐漸散發(fā)出烤肉的香味。
這過程沒有持續(xù)多久。
周離晃了晃眼，光柱消失不見，眼前的尸體更像是焚化爐里的半成品。
終于，穿越了？
是這具身體的自帶能力嗎？
還是，這枚獨腳鸛？
周離提著短劍，越過尸體繼續(xù)上樓，二樓正中有一條空寂走廊，盡頭的扇門歪斜，能看到對面的店鋪招牌，以及出門的外置樓梯。
他沒打算直接出去，而是仔仔細(xì)細(xì)地搜查著樓層，在第三套居室的廁所、臥室分別找到一家三口。
讓人驚訝的是，最小尸體提供的藍(lán)色光點，幾乎要媲美三個成年人。
繼“翻開的書”后，“正十字架”也微微發(fā)亮，他搬來三具尸體排排躺，然后觸摸這枚光印。
出乎意料的是，一座十字架虛影出現(xiàn)在周離身后，三條斷首套索先后掠過，周離變得更虛弱了。
十字架破碎，化成三道暖白色的光，在一家三口的身上氤氳，但他們已經(jīng)死了。
周離嘆著氣，一個自殘為他人治愈的技能，看來原身是偏秩序陣營，不是惡人就行，更容易融入這邊的社會環(huán)境。
但現(xiàn)在的情況，更糟了。
他費勁地脫下外衣，打開一家三口的衣柜，左邊掛著裙裝、以及一些詭異的修身飾物，pass。
右邊……
周離在角落找到一件背帶褲，把里面塞滿襯衫，上身搭一件打底襯衫，兩條毛衣加馬甲，再加一件長風(fēng)衣，勉強御寒。
至于手工絲襪，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男人的衣柜，他不想知道。
“若有來生，祝你們平安幸福?！?p> 周離拿來被子，幫一家三口搪塞好，這才提著短劍離開房間。
走上三樓，通過那墻面無法隔絕的熱感，他再次找到十四具尸體，但藍(lán)色光點并不能補充他本人的體力。
四樓五樓，能感受的熱意僅有兩個，周離收割完，準(zhǔn)備前往最后的頂樓套間。
在準(zhǔn)備上樓的時候，正對他的那扇門后，有一只蒼白的手，但此時的距離僅有不到兩米，沒有熱感。
周離走上前去，直到蹲下兩者之間僅不到半米，微微的熱感撲面而來，他推開門，看見一位側(cè)躺的姑娘，還挺好看。
一劍穿腦。
她提供的藍(lán)光更加明亮。
逐漸減弱的溫度，反比例增加的藍(lán)光……周離三兩步跑上頂樓，被打穿的諸多房間一一整改，繞過承重的美雕支柱，他在客廳、洗手間、廚房、陽臺分別找到6位男傭。
一一刺殺幾乎得到整棟樓全部所得，但那逐漸冷卻的熱感……周離推開最后的書房大門，一位禿頂?shù)睦先丝吭诨ㄆ颗?，而他正對面，是一面偌大的落地窗?p> 陰雨下，有一抹沒被擋住的夕陽。
周離三兩步走到老人身邊，左手摸著他的禿頂，還有熱感，但在以體感可分辨的速度溫涼。
一劍刺喉，黑灼發(fā)膩的血液溢出，周離一愣，通體白毛汗由心而生。先前的尸體可沒這反應(yīng)，就像服裝店里沒骨血的塑料模特。
人拿刀捅模特，會怕嗎？
現(xiàn)在這老人，像極了人。
“……”
周離當(dāng)即轉(zhuǎn)刃，朝上狠狠地攪動腦漿，亦如先前慣例收割的模樣。
但身前的老人，居然在顫抖。
周離抽劍再穿胸，然后一腳踹開嚴(yán)陣以待，照耀半間房的藍(lán)光瘋狂迸現(xiàn)，佝僂的老人十指延伸并扭曲，但獨腳鸛像一枚水底的漩渦。
“他不是人，我是，正當(dāng)防衛(wèi)，正當(dāng)防……”周離握緊了劍，低聲喃喃著。
隨著藍(lán)光不斷變化，那十根手指異化復(fù)原并不斷重復(fù)，仿佛一個不慎，就能當(dāng)場尸變！
周離心頭一緊，手指放在“翻開的書”上，隨時處于能讓他原地坐牢的前提。
但很快，獨腳鸛略勝一籌。
書房開始平靜，老人的異化終結(jié)，安靜如一面完工的肖像畫。
窗外徹底陷入黑夜，還伴著雨。
“……”
周離微微松懈，舒緩呼吸后卻又有些茫然，一時間不知道去哪。如果只穿越到喪尸圍城，那至少還能知道什么能吃，哪有消防斧、撬棍。
而這里，盡管有原身自帶的能力，但這邊的喪尸也不是好相……
“踏踏踏踏……”
……與的。
踢踏樓梯的聲音。
先前不知道熱感會逐漸減弱，必定會遺漏數(shù)個衛(wèi)生間、衣帽間的人。
現(xiàn)在，他們來了。
周離嚴(yán)陣以待，“翻開的書”給了他不少安全感，而最后那枚“獨眼”，也微微發(fā)亮。
沒機會測試了。
“砰！”
是正廳大門。
“咔啦……”
接連破碎的聲音，或許有臺燈茶柜，這都是通往書房的直線捷徑。這群該死的喪尸，或許還有氣味捕捉或熱感應(yīng)的能力。
“嗬！”
一只佝僂異化的老婦人沖了進來，她的雙臂似乎在死前，就已經(jīng)被生生折斷，所以即使是異化出長爪，也希希拉拉地掛在身后。
沾滿黑血的嘴，大概是唯一攻擊手段了。
周離下沉著身，虛弱跟慌亂是兩碼事。
他順著老婦人沖勁，輕輕前踩對方的右膝，在避開那張嘴后并沒有直插下喉，而是等著它被前沖力側(cè)歪，一劍灌頂。
短劍鋒利度出奇的好，從下巴貫穿大腦是最效率的擊殺，但這次借著老婦人沖擊力，居然能直接穿過顱骨。
那么下次收割，也不必時刻盯著肉下巴了。
又來了，兩只。
壯碩的高胖子左右搖擺，空亮的腹腔黑紅相間，賦予眼前人極大的視覺沖擊力。
還有一位瘦子在墻上爬，脊骨生滿了倒刺，讓他沒法直挺著腰，這情況就省不了了。
抬手一記“翻開的書”。
先把會爬墻的瘦子關(guān)住，結(jié)果胖子在光柱之外也撞了一頭，周離一笑，將花瓶狠狠砸向落地窗，這一動作讓他差點黑了眼。
外面的高臺有雨，碎玻璃紛紛揚揚砸在路上，附近的樓宇紛紛發(fā)出異樣的嘶吼，這幫孫子還有聽覺！
周離擦擦臉上的血，是崩射的玻璃所致。
胖子爬起來了。
周離扯著窗簾的圍繩，還挺牢固，雙腿接連踏上高臺，這不足三米的地方，站不下胖子跟他。
血腥猙獰的胖子裂開巨嘴橫沖過來，這場景讓他想到一部前世的H國片，只不過那是走廊中的牧師。
而現(xiàn)在，天臺上的售樓小哥？
“吼?。 ?p> 胖子踏上高臺，雙臂同時下抓，周離往后一跳，窗簾圍繩將他往左側(cè)掛，剎不住的胖子沖向樓下，揮舞的的右臂劃到周離。
右肩后背的衣服被撕開3條大口，血液紛紛揚揚如雨下，劇痛讓他險些沒抓穩(wěn)長繩。
“我……怎么不是退役特種兵呢我……”
周離暗罵著，身體隨慣性在半空擺擺，雙腳支到下一層的雨蓋，帆布與支架勉強能站穩(wěn)。
這時，他發(fā)現(xiàn)短劍沾了血，居然發(fā)出乳白的光。周離試了試腳下穩(wěn)定性，輕輕松手，左手拿著短劍靠向傷口，并沒有愈合。
“……”
虛弱加出血，以及天上的雨。
好像，要回去了。
他盤坐在雨蓋上，想抽根煙。頭頂傳來颯颯的摩擦聲，是那只解除禁錮的瘦子，會爬墻啊。
抬頭，兩者對視。
“你敢撲下來，我捅了你?！?p> 周離揚了揚短劍，瘦子居然有些人性化的疑慮，前前后后數(shù)次，還是瞪著焦黑的雙眼，離開了。
“……”
血液沾染武器，會發(fā)出不能治愈的光，那么……是某種破邪屬性嗎？周離暗自推想，畢竟那瘦子看上去聽不懂人話，沒理由真被嘴遁勸退。
“我，還是不想死啊……”
周離揚起頭，盯著雨。
樓下的胖子摔斷了脊骨，在那爬來爬去，墜樓的聲響，激活了小半個街區(qū)，好幾棟樓宇都有瘆人的嘶吼聲。
即使是周離這棟，至少也有七八條漏網(wǎng)之魚。
能去哪呢。
他盯著手臂上的光印，只剩那枚特殊的獨眼，如果不是治愈，或者遠(yuǎn)程聯(lián)絡(luò)類的技能，穩(wěn)穩(wěn)死。
點下。
沒動靜？
忽然，一股劇烈的心絞痛襲來，周離差點掉下去。體內(nèi)的所有藍(lán)光猛然崩射，所有光點如衛(wèi)星般環(huán)繞著他。
身體的虛弱感在不斷消失，續(xù)接而來的是近乎亢奮到瘋狂的心性，這不是錯覺，體力精力專注力，全回來了。
背水一戰(zhàn)的技能？
周離趴伏著，努力適應(yīng)。
這時，他發(fā)現(xiàn)街道的胖子身上，有深淺不一的紅光，下顎與雙耳尤其猩紅。此外，他后背下方的一處傷口，幾乎要濃成黑色。
“弱點？”
得嘗試下。
周離等了數(shù)十秒，直到心絞痛逐漸平復(fù)，這才深呼吸著，調(diào)整情緒。
這時，他注意到不少藍(lán)色光點，環(huán)繞幾圈就消逝了，這就是獨眼技能的代價嗎？
又是趕鴨子上架。
這一次，依舊沒有調(diào)整時間，好在傷口奇跡般地不再流血，勉強能動。
他咬著短劍，借助圍繩回到平臺。他要去找那只被燒壞的瘦子，無論是技能測試，還是求生本能的不甘。
所有藍(lán)光耗盡的代價，他不敢賭。
“踏踏踏踏……”
這次是周離反客為主。
這等囂張行徑，在五樓就惹怒了三樓的漏網(wǎng)之魚，他一聲嘶吼往上攀爬，通過樓道的縫隙看見，這位中年男尸，居然只有一條圍巾掩蓋。
“躲在窗外的雜碎嗎？”
周離剛想下樓，就看到五樓的里側(cè)房門邊，露出半顆焦黑的腦袋，索性持刀直沖上去，一時間分不清誰是狩獵者。
“嘶呀！！”
黑炭瘦子爬出半個身體，除開頭部以外，右手手腕也透著黑紅的光，那太誘人。
“懂不懂一命黑魂的威懾力啊！雜碎??！”
死而復(fù)生的怪物、冷兵器、隨機出現(xiàn)的紅光、還有遠(yuǎn)超前世售樓員的身體素質(zhì)！
游戲中的翻滾、橫刀、跳劈都能完美復(fù)原，并且目前為止，還能做出游戲之外的自由性動作，那將不再考慮后搖、前置等定性。
一切隨性而為。
周離計算對方行進，考慮手臂揮舞前一個近身，在低靠軀體的同時劍刃反轉(zhuǎn)，瞬息間抹開黑炭手腕。
半截顫動的節(jié)肢從傷口飛出，黑炭瘦子宛如中風(fēng)偏癱患者，徑直摔在地上發(fā)顫，就差一口白沫了。
“誒？”
周離來不及疑惑，身體比腦子快，跨步向前一劍插下，明明只是手腕，瘦子卻不動了。
這時，堪比禿頂老人的藍(lán)光浮現(xiàn)，而樓梯圍巾男已經(jīng)爬上來了，猩紅的雙眼格外瘆人，嘶吼一聲猛沖過來。
周離看也沒看，而是低頭用劍挖開手腕，看見一只被貫穿的甲蟲。
這時，一陣勁風(fēng)襲來，周離反轉(zhuǎn)劍刃，借著圍巾男沖擊力，將劍刃卡在對方小臂肌肉里。
后側(cè)身再橫挪劍柄，正好擋住圍巾男第二只手，抽劍橫撩至下顎。
“我戳！”
周離連戳帶攪，避開大腦受損后胡亂揮舞的圍巾男，數(shù)秒后，他的尸體也開始浮現(xiàn)淡藍(lán)色光點，但不多。
等吸收完所有戰(zhàn)利品，周離將圍巾男翻過來，開始尋找蟲體的位置，最后在腳根的半截牙印下發(fā)現(xiàn)。
此時的蟲子就像一塊石頭，堅硬無比戳上去還有刺耳聲，對比先前收集的信息。
蟲死，腦也死，藍(lán)多。
腦死，蟲變硬，藍(lán)少。
“我設(shè)想下……”
蟲子……更像是一種能源供給體，在日落后為尸體提供動能。
蟲子先死，積累的所有光點都會浮在半空。
而尸體大腦先被毀壞，蟲子只會休眠。那么，周離所能得到的份額，僅有尸體臨死前，存在體內(nèi)的那一部分。
對嗎？
“呼?。。。?！”
來不及想，樓梯口再次爬來三具尸體，這聲嘶吼打斷了周離的思緒，也讓他意識到目前仍處于背水一戰(zhàn)。
“切?！?p> 周離沖的比他們還快！
“剁手！”
“腎擊！”
“穿心！”
“嗒……嗒嗒。”
三只蟲尸暴露在空氣里，照滿長廊的藍(lán)光等待吸收，周離甩了甩劍，神色玩味地前往六樓。
對于這種擊中蟲體后，就會瞬間死亡的喪尸，在黑魂玩家眼里就是想笑，但他還要去驗證一個定性。
所有藍(lán)光隨著周離游走，新生的光點環(huán)繞幾圈，成為他本身的助力，而后又在隨機過程中消逝。
理想狀態(tài)下，不被圍殺且喪尸數(shù)量足夠，周離能一路殺出城，但那是建立在天時、地利、尸和上。
太理想化。
走上六樓，周離來到那間破碎的書房，他在禿頂老人身上翻找。最后，在心臟的位置找到一枚干癟蟲尸。
或許是在剛?cè)章?，蟲子補充動能的同時，周離一劍捅穿大腦，這讓它無法辨別外界定性，就這么一直輸出到死。
異界喪尸，居然是夜貓子……而周離激活獨眼光印，卻需要不間斷的藍(lán)光補給。
這……壞消息。
他沉著臉，提劍快步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