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文酒量過人,與他喝過酒的人都知道。自他來到九眼橋市場,八面玲瓏,小生意做得風(fēng)聲水起。當(dāng)別人只知道去荷花池市場進(jìn)貨擺老實(shí)生意時,他悄悄摸到源頭小作坊以低廉的價(jià)格進(jìn)得同樣的衣服。并不用半夜三更,睡意朦朧去進(jìn)貨。制造商會將新款及他要的衣服準(zhǔn)時送到他攤位來。時間一長,市場攤主都向他靠攏,省去最辛苦環(huán)節(jié),贏得大哥稱謂。前年,李偉老婆趙利剛來市場被客戶刁難,買走一星期的衣服不知怎得破了個洞,硬說是買時被忽悠。要求李偉老婆要么換更貴的,要么退錢。糾纏不休,以大吵大鬧不讓李偉做生意為砝碼,逼其應(yīng)允。情急之下,李偉操起搭架用的管鉗,血案就此發(fā)生。傷者被送進(jìn)醫(yī)院后,不久,上百號人(男女老幼)陸陸續(xù)續(xù)前往李偉攤位。有傷者的親朋(真心幫忙的),鄰居(花錢雇的),更多是聽聞后前往看熱鬧的。李偉夫婦眼瞧這浩浩蕩蕩“隊(duì)伍”氣勢洶洶而來,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串,躲了起來。
這隊(duì)伍來到李偉攤位前大聲叫囂,七嘴八舌。又是漫罵,又是侮辱,“量他今天敢站出來,非撕了他不可”。好一陣過后,沖在前頭的橫到家的一位男子好像看上某件衣服。伸手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突然,他取下衣服拿在手里說道:“拿,衣服全部拿走,大家都拿。”他開始取下第二件,第三件……。開始有膽小的不敢動,待到第二個人拿衣服時,七八個一擁而上。頓時,李偉的攤位一片狼藉。眼看服裝被一搶而空,許志文坐不住了。他讓媳婦躲遠(yuǎn)點(diǎn),告知左右攤主:“所有男人準(zhǔn)備好管鉗,鋼管。我們必須團(tuán)結(jié),避免日后被人欺負(fù)。各攤主口口相傳下去。以最快的速度包圍李偉攤位,“不能讓壞人拿走或毀壞一件衣服?!币环昼姾?,許志文手握管鉗帥先站到暴亂人群身后。其他攤主紛紛圍了過來。
許志文暴喝一聲:“統(tǒng)統(tǒng)放下,”搶衣服的人瞬間轉(zhuǎn)身,青一色的青年男子手握管鉗,鋼管,鐵青的臉。已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包圍。老弱者向體強(qiáng)者身后退縮?!罢l要敢拿走一針一線,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都別想離開。”許志文高昂著頭,盛氣凌人。著實(shí)嚇倒不少人。開始有人放下手中的衣物。許志文見狀大聲喊道:“放下衣服的人可以走,我保證不傷害你們?!钡娔潜涞匿摴埽茔Q,還是猶豫,不敢挪動。放下衣服的人越來越多了,領(lǐng)頭的開始有些慌張。他故做鎮(zhèn)定,嚷道:“別怕,他們?nèi)青l(xiāng)下人。咱們可是地地道道城市人,本地人。這可是咱們的地盤,咱們不能白白被人欺負(fù)。咱們的哥們被人打了,難道就算了?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里。以后我們還怎么在這里立足?外地人是要把咱們趕走嗎?”
“你”許志文打斷那人的演講,指著一個縮頭縮腦緊張怕事的小老頭說,“從我身邊走,回家去?!?p> “你——不打我?”小老頭高度懷疑。“不打?!薄翱赡闶掷锏募一??”“我的家伙不打好人,主要是用來打他的。”許志文凌言歷色,并手指指向領(lǐng)頭那家伙。
小老頭唯唯喏喏,戰(zhàn)戰(zhàn)兢兢,眼不敢眨下來到許志文身邊。許志文側(cè)身讓出一條道。小老頭眼見時機(jī)成熟,以風(fēng)馳電掣最高時速沖向路的盡頭,轉(zhuǎn)彎也不帶剎車的,好似背后有劍射來。
老弱見狀都丟下手中物品,一窩蜂沖了出去。后來才知道那些都是跟風(fēng)的。
這時的攤主有了信心,自律嚴(yán)陣以待,一副訓(xùn)練有序的敢死隊(duì)模樣。
“龍哥,我退錢,我得走?!币晃磺嗄晷』铮拥惯€有些俊。放下物品走到領(lǐng)頭的跟前說道。
“你他媽的還是人嗎?你還想出來混?你也配?你可是跟我拜過把子的。給我站到后邊去,男子漢大丈夫死也要站著死。你要敢走,他們不打你,只要我活著,日后我生剝了你?!?p> “日后我保護(hù)你?!痹S志文虛眼斜視領(lǐng)頭的說道。
“龍哥,對不起?!鼻嗄晷】”┒Y,表情痛苦地迅速離開。
雙方僵持一陣,陸續(xù)離開幾人。許志文對孫賓悄聲說道?!氨仨毚?,我們有武器,吃不了虧,必須給他們個下馬威,以后我們生意才能太平。但不能打殘打死?!?p> 指揮口口相傳,許志文帥先掄起管鉗,攤主全都掄起家伙圍困在中間的數(shù)十人嚇得屁滾尿流。有的當(dāng)場跌倒哭喊起來。許志文一聲“打”,管鉗,鋼管紛紛飛舞起來。圍觀群眾嚇得連連后退。直到被打者狼狽不堪,血跡斑斑,哭喊連天。許志文一聲“?!?,大家都停了下來。
所有受傷者自負(fù)后果,只有那領(lǐng)頭的,許志文讓李偉和孫賓同自己一起送他去診所包扎。
診所醫(yī)生檢查后說,傷勢較重,最好去醫(yī)院縫針。
“不用,”傷者大聲喊道。止止血,消消炎,包扎包扎得了,它自己會長好。
“大哥,”許志文坐到他跟前微笑著說,“我敬重你是條漢子,我也是條漢子。我們不遠(yuǎn)千里來到這座城市,我們也想成為這城市的一員。我忍受著你們不曾想象的苦楚,住著你們嫌棄的房子,孩子丟在老家不能團(tuán)圓,吃著市場上的廉價(jià)蔬菜,還得省著吃。大城市對我們的誘惑,超出你對它的依賴。我們既然來了就沒有打算離開。除非,有人能取我性命。大哥,”許志文握住他的雙手。他用力想要推開許志文?!拔覀兘裉炀退阏J(rèn)識了,看面容你比我大,你是大哥,我是小弟,我叫許志文。你的那些兄弟伙都膽小如鼠,有我們這些兄弟伙給你擎著,你才能做真正的大哥。你才能在九眼橋周邊通吃。大哥,我們不光老老實(shí)實(shí)做生意,我們也能打,能殺。走出一條屬于我們自己的路來?!痹S志文再次握住他的雙手。他將緊繃的臉轉(zhuǎn)向一邊。
走出診所,三個連拉帶拽將其帶到自己攤位。許志文挑選兩套好點(diǎn)的衣服送給他說:“大哥,這算是兄弟給你陪的不是。只求大哥留下大名,兄弟親自送你回家?!?p> 就這樣許志文的第一個城市朋友便是這個混混。以許志文給他留下的印象,他也不敢
隨便造次,也就蹭吃蹭喝而已。
他叫佟大寶,小名耗子。從小不愛學(xué)習(xí),伙同一幫倒數(shù)生到處搗蛋。哪家店鋪前的果子沒熟就去摘;哪里有打架斗毆之事就跑去起哄;哪條小溪有魚蝦,翻個底朝天。甚至,哪家有個紅白喜事,也去吃一桌。別人認(rèn)為這等小事不必要跟傻子一般見識。慢慢地,這些傻子長大后,便開始壓馬路,一路高歌;看見別人家涼曬的青菜,抓起來撕碎,拋灑,這叫‘好玩’;涼曬的衣服扯下來扔地上,踩上兩腳,這叫‘有脾氣’;水果攤不管什么水果嘗個遍,甩手就走,這叫‘本事’;一個不小心撞翻花生攤,這叫‘他敢怎樣’。別人的忍讓鑄成他們氣焰囂張。時不時的去農(nóng)貿(mào)市場收點(diǎn)保護(hù)費(fèi)。剛開始沒經(jīng)驗(yàn)不敢多收,一塊,兩塊。后來五塊,八塊。后來他聽說豬肉販賺錢最多,就攤位費(fèi)比小商小販高出數(shù)倍。于是,哥兒幾個便熊鳩鳩,氣昂昂來到第一個豬肉攤販跟前。豬肉攤販們對這幾個混混早有耳聞,少數(shù)目睹他們在小販們面前狐假虎威。豬肉攤販均為外地農(nóng)民,打架也是動刀動刀的,受到市區(qū)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城市人,也是團(tuán)結(jié)力量大的。這個攤位上攤主四十多歲,旁邊站著他二十幾歲的兒子和老伴。第二個攤主是對年輕夫妻,都注視這幾個混混不眨眼。
“生意做得可好?”耗子歪腦袋斜眼叫道。
你就說買哪個肉吧?中牛男人說。
“收保護(hù)費(fèi)。當(dāng)然,給肉也行。”
“誰收?!?p> “我”耗子大拇指指著自己鼻子說道。
“多少?”
“夠咱兄弟幾個吃一頓。”
“手伸過來。”攤主以剔豬骨頭之法迅速在耗子伸過來的手腕處劃一刀?!澳憧催@個夠不?”
“你?”哥幾個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耗子聲音很大,卻后退幾步。
“要不再補(bǔ)點(diǎn)?!睌傊鲀鹤記_出攤位,手握砍刀。
其他攤位的男主人手握砍刀都沖了過來。沒有命令都齊涮涮逃跑。半道上,耗子用衣服角捂住傷口說道:“你們也不錯,不用我操心,就知道撤退。咱們應(yīng)該明白,曹操成功前不也打了很多敗仗。還贏得百米沖刺冠軍。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來日不成功?!闭绾淖铀f,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來日不成功。由于茶店,錄相的掘起,這伙人經(jīng)常蹭喝茶,蹭看錄相。老板就是一小老百姓,不敢惹也不想惹,不吭氣,就是黑臉。一天,距離市場最近的小五哥錄相館老板娘沖老板發(fā)火:“王麻子打牌借的五百塊錢至今不還,在不把賬要回來店里沒錢周轉(zhuǎn)了?!焙淖涌磯蛄四菑埨L的黑臉。自告奮勇說:“不就五百塊錢的事嗎?你我弟兄不是冒充,哥子要做生意,不方便要賬。這種事讓兄弟來,你只要告訴我姓甚名誰,家住哪里,兩天之后一分不少給你拿回來?!钡曛鞑恍湃嗡?,不說。也不想和這種人打交道,害怕以后給自己添麻煩?!按蟾?,人都有生存之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那沒法,小弟活的就是讓人瞧不起。就是讓人憎恨,就是讓人看著煩。就像耗子一樣,你憎恨它,它不一樣活得好好的,活得肥溜肥溜的,還子孫興旺?!焙淖诱f這話時到也溫柔親和。
“我看你就像耗子?!崩习迥餂]好氣地說。
“對??!多謝老板娘賜名。我還就真喜歡這名。我以后就叫耗子,耗子聰明,十二生肖排第一。梁上君子,無處不達(dá)。生存高手,聽著霸氣。”
“老板娘,哦!我應(yīng)該叫你嫂子。以后你的事就是老弟的事。你盡管讓老弟去辦,賬要回來,你的!要不回來,他家仍然欠你的。如果我卷款逃跑,也只能是我詐騙他,你依然可以問他要。橫豎你也不吃虧,何樂而不為?”
“到也是,”老板娘覺得可以一試,就把地址告訴他?!熬褪墙?jīng)常在我這里打牌的王麻子。”
“我真不認(rèn)識王麻子,他家住哪里?”
“永巷,多少號我不清楚,就住梧桐樹倒拐前不遠(yuǎn),右邊?!?p> “嫂子,我叫佟大寶,小名就叫耗子,你給我起的,以后你就是我的親嫂子。兩天之內(nèi)耗子一個籽不少的給你送來?!闭f罷耗子轉(zhuǎn)身離去。
兩天期限未到,耗子帶著三個兄弟出現(xiàn)在茶房。五十張十元大鈔擺放在老析娘跟前?!吧┳?,你點(diǎn)一下?!焙淖庸ЧЬ淳础?p> “真是從張麻子那拿回來的?”夫妻倆異口同聲道。
“必須是?!焙淖拥ǘ錆M信心答道。
“太好了,這錢我要了好久沒能要回來?!崩习迥锛硬灰?,手中的錢她是看了又看。“真不知道怎么感謝你,耗子。哦!對不起,你說你叫什么寶來著?”
“你以后就叫我耗子。父母取的名字無所謂。老板娘,你——真——愿意感謝我和兄弟們?”耗子一副狡黠樣湊近老板娘。
“當(dāng)然!幫了忙是一定要感謝的?!?p> “那你愿意給兄弟炒兩個菜,最好有肉,再與哥子喝點(diǎn)小酒。你不會反對嘛?”
“就這么簡單?”老板娘問道。
“就這么簡單?!?p> 飯桌上,耗子一口一個哥子,嫂子,那叫得一個親熱。茶房老板也就真認(rèn)下這位兄弟了,后來半月內(nèi),耗子帶人幫忙收回所有欠款。至此,徹底征服茶房這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