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寬敞粗糙的窯洞,就是二人常用的“工坊”。
它形狀不規(guī)則,墻壁和地面沒有絲毫裝飾,還殘留著洞穴巖層的原始模樣。
洞穴整體空間寬敞,只靠幾處通風(fēng)口和高掛的燈籠來充當(dāng)光源,其內(nèi)部高度參差不齊,地面也大多凹凸不平,唯有擺著車床的那一塊,被打磨得特別平整。
這一片地段本是幾個零碎的天然洞穴。后來被青源買下,再加工打通,變成了這副模樣。
靠窗的煙囪連接著一臺小型熔爐,旁邊還擺著鐵砧,風(fēng)輪鼓風(fēng)機(jī);洞壁上的置物架則擺滿了各種零件,墨盒卷尺,工具書籍;小黑板上畫著工程制圖一樣的蓮花形結(jié)構(gòu)圖,顯然就是“虛外丹”的設(shè)計圖了……
在這口袋形狀的洞穴里,只有一塊最中心的平地,被開鑿打磨地十分平整,那里擺著一臺切割車床,還有一個拼接物體的操作臺。
此處由青源親自改造,用了自制的水平儀和墨線,才堪堪讓這里的條件符合規(guī)格,費了很大功夫。
“老規(guī)矩,給你的虛外丹重新點靈,再清一次灰塵。你給熔爐點上火,準(zhǔn)備融了鐵錠,我去工臺上磨點散件備用?!?p> “成?!?p> 說話的這會功夫,朱意柔已經(jīng)把外套脫下,換上一身干活用的粗布衣裳,青源也穿上圍裙,戴起手套。
簡單溝通后,兩人便開始干活。
添火燒爐,熔鑄鐵塊,加工打磨零件,然后按照黑板上的計算,刻好咒文字符……
看起來跟前世工人干的活差不多。
不同的是,“鍛打塑形”并非僅僅是青源用鐵錘敲打,還包括了用真元揉捏塑形;“添火”步驟也并非是添柴加油,而是朱意柔施法后口吐烈火……
在有術(shù)法和修煉體系的世界,很多原本麻煩的操作也變得容易起來。
“蓮花旋葉燒好了,現(xiàn)在就刻印?!?p> “我這兒也是,備用的材料還夠再做一個呢?!?p> 一炷香的功夫后,青源成了花貓臉,朱意柔的外套也臟了。
青源拿著兩片新鑄的旋葉,走向了車床。而同時,朱意柔已把另一款紅色的虛外丹展開并擺在了車床中央。
“你說的新成果呢?又是什么奇技淫巧?”少女坐在車床邊緣,翹著小腳問道。
她現(xiàn)在這副模樣,要是讓長輩見了,分分鐘又要被罵“輕浮”。
也只有私下里才敢這樣。
“別坐上面,影響平衡的?!鼻嘣醇泵θペs她,生怕壞了車床。
“哼,你就關(guān)心你這些破爛玩意兒……我偏要坐這~”朱意柔小脾氣也上來了。
“你再作?!”青源撲了上去。
這樣,二人很快便是一番打鬧。
幾番交手的結(jié)果是青源完勝,并將她按倒在地。
呼……呼……
此刻,兩人四目相對,吐出的熱氣也混成一團(tuán)。
可青源腦中偏偏沒了多余的想法。
自從最近見了龍穎那火辣的蛇女身形后,他再看眼前這單薄纖瘦的小丫頭,就總覺得……感覺淡了點。
不,咱也不是貪圖什么雙峰高山,細(xì)柳蛇腰。
只是生理本能,怕將來餓著孩子嘛。
“松手啊你……”
朱意柔俏臉微紅,掙脫了去。
像這種親昵的舉動,二人自幼一起長大也不知做過了多少,只是沒有熟人看到,便肆無忌憚了些。
由于修行者中不乏女性,因此這玄幻世界的女性,地位倒并沒有前世歷史中那么卑微。
也許是自幼放養(yǎng),少了父母的嚴(yán)苛管教,又或許是受青源的感染……總而言之,朱意柔的觀念也比尋常的大家小姐開明很多。
“咦~青源,你力氣變大了?!睆膭偛诺拇螋[中,她注意到了青源的變化,“三斬境?你到了斬鐵?不,你明明沒有,可就是……感覺在提升。”
“有什么巧的?”青源聳聳肩,“我們同八字啊。”
同時辰出生,八字命數(shù)相同,因此境界晉升的時間差不多,也說得過去。
但女人的直覺,卻讓朱意柔卻察覺到了不對。
她便又追問道:“可是,我記得你以前說,八字相同的男女行運順序相反……因此命格相似,際遇卻不同。”
“呃,莫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青源尬笑了幾聲,急忙岔開話題,“言歸正傳,我這便給你換上新的小濾片,以后你就能用過濾指令了?!?p> “切,你有事瞞我?!敝煲馊彷p哼。
車床上,紅色的虛外丹很快開始“升級改裝”,二人一齊動手,嫻熟地配合起來。
按青源的說法,這是“測試版打打補丁,升級成加強(qiáng)版”,并附加新功能。
虛外丹平時的停機(jī)拆解維護(hù)相對容易,而臨時加裝零件還是很麻煩的……這不僅需要車床穩(wěn)定,還需要至少兩人操作。
一個人終究只有兩只手,兩個人操作已經(jīng)是極限了。
昔年正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青源才最終決定跟這位青梅竹馬分享了秘密,并共同合作。
“青源,如果日后我換了主修的內(nèi)功,也要重新刻印咒文吧?”
“那是自然了?!?p> 青源低頭看著筆記上的公式答道。
“本質(zhì)上……天地元氣是能源,而虛外丹不過是個編譯器兼發(fā)動機(jī)。而我們刻在葉瓣上旋轉(zhuǎn)的咒文,就是關(guān)鍵……”
“不同的內(nèi)功就像不同的語言……”
“把天地元氣過濾吸納,篩選出需要的部分,再編譯成需要的模樣,然后寫入軟件……也就是不同內(nèi)功的真元內(nèi)力……然后再由我們的身體經(jīng)脈,也就是解碼器解碼……”
作為技術(shù)宅,青源的自言自語是沒人能聽懂的。
而朱意柔早就習(xí)慣了他這副模樣,也并不插嘴打斷。
從小她就發(fā)現(xiàn),青源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學(xué)識,而一旦詢問其來源,他就借口說是鬼魂傳授,又或是仙人托夢。
朱意柔甚至知道,青源總會把自己的不少小計劃,寫在他那神秘的筆記本里。
她曾偷偷看過幾次,但不認(rèn)得簡體字。
“你可真是個怪人,青源?!鄙倥畢s嘆著氣,“我說,你真打算把這些秘密藏一輩子?”
“呃,這倒沒有。”青源略有沉吟。
“這里可是你的家來著,青源,你也姓青。”朱意柔又再說道,“若是你哪天把這屋里大大小小的東西給你爺爺看,他必是會把你當(dāng)寶貝供起來?!?p> “屆時,各種天材地寶也不用你再自己破費了,族里都會搶著替你出……這本是雙贏的事,何必這樣藏著掖著呢?”
“這些事,你真要躲一輩子不成?”
秘密真的要藏一輩子嗎?
值得嗎,可能嗎。
雖然各種小說故事里都確實是這么寫的,但青源其實也明白,那不現(xiàn)實,也沒必要。
藏秘密是一件痛苦的事,而且得不償失。
“這事我考慮過,但總覺得為時尚早?!?p> 青源略有沉吟,最后這樣答道。
“我并不擔(dān)心族內(nèi)長老和爺爺?shù)目捶?,我?dān)心的是青明城?!?p> 他毫不客氣地對“義父”直呼其名。
“青明城此人,格局不大,小聰明倒是不少……而且極度自私?!?p> “若我徹底坦白了虛外丹和陰瞳,他必會想盡辦法,借用關(guān)系,試圖完全掌控我,壟斷我身上的所有資源?!?p> “那不聽他的就好了?”朱意柔蹙起眉頭,“我會替你說話的,你也想些法子避開他,大不了斷絕父子關(guān)系。”
“你想太簡單了?!鼻嘣丛俣葥u頭。
“他不會明著來的,會暗中給我穿小鞋。在我們這種恪守族規(guī)的傳統(tǒng)家庭,做長輩的,擁有太多權(quán)力了……”
“到時候,他必會想辦法替我做主,讓我沒日沒夜地干活,整日為他提供這種東西,甚至對外聲稱這些東西是他教我做的……到時候,我的時間就會完全被占據(jù),不得不聽他擺布,最后自己的計劃完全受阻?!?p> 互不信任,內(nèi)斗爭功,損人利己……這是大家族的日常,也是人類的本質(zhì)。
對這種早有預(yù)案的事,青源講起來頭頭是道。他甚至翻開了自己的小本本,上面早就寫有關(guān)于虛外丹暴露后的可能狀況分析。
“況且,我那位后媽的問題還沒考慮到呢。她一直以來都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我懷疑前幾日想給我投毒和找麻煩的人都是她招來的,畢竟宋言是她侄子?!?p> “不會讓他們得逞的!”朱意柔一拍桌子,揮舞起粉拳說道,“到時候我站在你這邊!我甚至可以讓婆婆來提……”
提親……說到這,她又啞住。
而青源只是搖搖頭,仿佛沒聽懂她的話,卻又好像聽懂了。
“族里的事你說得上話,這我明白?!?p> “但虛外丹事關(guān)重大,此物一旦泄露,你家里人想必也會插手的,畢竟這其中有你的功勞……”
“東南兩家長輩紛紛出面,銘道境,虛象境的高手都發(fā)號施令,你我拿什么收場?”
“我們兩個后輩,在他們面前哪有發(fā)言權(quán)?讓咱聽話就得聽話,讓咱閉嘴就得閉嘴,讓咱跪下就得跪下……只有被使喚的份?!?p> “說來可惜,其實我二叔也許值得信任……但青明城和青正梁并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族里掌權(quán)的長老又肯定站在他們那邊?!?p> “我知道,可是……”
一番分析后,朱意柔也不開腔了。
在這樣傳統(tǒng)古板的宗族內(nèi),子女從業(yè)和婚配皆身不由己……暴露虛外丹,從長遠(yuǎn)來看,還真不是個好選擇。
她明白青源說的是對的,只是心有不甘。
“過陣子春祭后,我家里可能會派人來接我回去了……”朱意柔突然這樣說道。
想表達(dá)的心意沒能說出口,距離反而越來越遠(yuǎn)。
人從一出生開始,人所受的先天饋贈和束縛便都是注定的,可是……憑什么?
她本以為,公布虛外丹會是個掙脫束縛的契機(jī),至少讓青源表面上身份拔高,使其足以和自己相配……
但如今看來,似乎命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