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圓數(shù)十里能有個啥好點兒踩的,那些個大寨子都是相互聯(lián)營,互為犄角,很難破;至于剩下的小寨,有多多少少都是熟人!這次出去收糧,人家都是按數(shù)給了!”
張壯根一開口便是掃了不少人的興。
武鼐聽得不耐煩:“忒多彎彎繞,讓我看熟人怎么了?專吃熟人!實在不行,去學一學帽兒壩多多屠上幾個壩子,蠅子再小也是肉!還是不行,那我們就去干那些大寨,狗娘養(yǎng)的大戶,在里面大魚大肉,有著老婆還有小妾,老子們都要饞死了!”
他那一桌人迅速附和起來,個個摩拳擦掌,急不可耐。
張壯根擺了擺手,壓了壓聲道:“今天喊大家來,其實是武興山那邊有動靜!”
“武興山?”
武興山在縣城東北方向約莫二十里左右,從馬超墓、何家營走官道的話,一路都是大道,極為好走。
大廳內(nèi)人都是安靜了下來。
“那邊怎么了?”
武諸葛也是皺起了眉頭。
“前幾天幾個掛線,發(fā)現(xiàn)那邊村落里總是有著人失蹤!”
“武興山不是臨著書州鋪、火安營嗎?怕是謝瘤子做的吧?”
“我起始也是以為是謝老爺干的,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不對,就是四、五十歲的人都是會失蹤,而且武行山、龍溝口、還有蓬山的幾窩毛桿子,都是被屠了老窩!”
張壯根語氣沉重說道:“現(xiàn)在這事情其實已經(jīng)鬧的很兇,恰巧傳言那張獻忠一些人馬是入了陜界,縣城那邊個個都是被嚇破了膽,覺得這些人是張獻忠老營的前哨。”
“四、五十歲也販賣?這是張獻忠干的事兒嗎?”
“毛桿子被屠了老窩?這么狠?我也覺得,張獻忠的前哨多是假扮商賈,探聽消息,或者是內(nèi)應開門,怎么可能上山和我們這些徒子徒孫們搶吃食。”
“肯定不是張獻忠,應該是其他的流賊!”
一時間廳內(nèi)的不少人,都是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就是連張倉也是面色凝重了起來,
按理說能被端了窩子的都是實力相差巨大,那三窩毛桿子,加起來人數(shù)也是有著一、二十個,精得和水晶猴子一樣,誰這么大能耐一下子能給端了窩?
“你媽的比,你到底探清楚了沒?”
武諸葛被尿意沖擊的有些不耐煩道。
“都是些陜西口音,像是些亂兵,有甲,有銃,有馬隊,人數(shù)不少,至少在三、四十人左右!”
張壯根不再賣關子了,直接說出了結論,
“嘶……”
一時間大廳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李佑也是聽明白了,可是有些好奇道:“銃是什么玩意?”
“???”
不要說張倉被震到了,就是一旁的李欽相也是愣愣地看著李佑,大明自永樂爺便是成建制地建立起了神機營,這都二百多年的光景了,四野鄉(xiāng)村紅白喜事都是有了迎客銃、坐席銃、婚嫁銃、喪葬銃,咋個李佑無所不知的一個秀才公,竟是不知道銃?
李佑問完就后悔了,剛才實在是沒想著這個東西就是“火槍”,立馬笑道:“我知道是火銃,逗一下你……哈哈……”
其實大廳內(nèi),除了李佑的玩笑聲,都是沒人說話,即便是方才叫囂最兇的武鼐,此刻也是啞了聲。
原本大家都以為要去“踏青”干活了,誰知道是這么一個硬茬子!
開玩笑哇,至少三十多人的兵,有重甲,有火器,有不少馬隊,最為主要籍貫還都是陜西的,這樣的逃兵,陣容堪稱豪華,單是甲胄一條,就是讓眾山匪沒了勇氣。
在冷兵器時代中,甲胄在戰(zhàn)爭中發(fā)揮的效用,超乎想象,比如匈牙利人曾將嘗試復原的6世紀阿瓦爾人和匈人的札甲,用9mm魯格手槍,對鱗甲進行了射擊,結果是雖然甲片損壞,但是子彈不能穿透鱗甲,這意味著受鱗甲保護的人雖然盔甲有損壞但是并不會死。
因此才有《資治通鑒》中李世民的“玄甲騎兵”,還有《明季南略·卷十一》鄭成功的的“鐵人軍”,都是取得了不可思議的恐怖戰(zhàn)績。
故此歷代統(tǒng)治者都是“禁甲不禁兵”,且有“甲頂三弩,三甲進地府”的說法,比如漢朝的周亞夫,就是因私藏了五百套鎧甲,而進了地府的。
而在他們龍門寨,四個掌盤子也不過獅大勇有一副祖?zhèn)鞯脑祝渲T葛前些年在沔縣的一家祖上出過武舉的人家,搶了一副穿山甲,不過也只是套皮甲罷了,
即便是這套皮甲,若是讓一個熟練的工匠都一個多月才能制成,而鐵甲得花差不多得三個月到半年時間,這光是工時,若是算上材料費,對于升斗小民來說,那是絕對的天文數(shù)字,所以才有了祖?zhèn)骷纂械倪@一說法。
“現(xiàn)在朝廷兵力不應該都是集中在陜南、川西、鄖陽一帶么?哪里來的逃兵潰卒?”
牛進庫疑惑自語,秦督鄭崇儉親自南下,賀人龍、李國奇重兵已經(jīng)開拔。
“或許是廟埡那兩戰(zhàn)中,逃出來的潰兵也說不準!”
“這些人盤在那一塊很久了嗎?應該不會扎根吧??”
武諸葛沉吟著,對于這幫窮兇極惡的旱兵,只要是客兵,還是不惹為妙。
其實他在聽到是陜西口音就慫了,要知道這些年最能打的人,就是陜西邊軍,當然這些人大多數(shù)都是隨了流賊,要么成為骨干,要么自立門戶。
崇禎年間的陜西,是個盛產(chǎn)反賊的地方,尤其是綏德。
這里就出了“過天星”張?zhí)炝?,盛時人馬多達十幾萬,其實他還有著四個親兄弟,同樣干的都是造反的營生,有“大將軍”張大猛、“二將”張二能、”“獨虎”張三龍、“四虎”張四祥。
“不好說!”
張壯根道:“他們在那一塊像是有些時日了,而且掃蕩的范圍越來越大,縣城那里早已經(jīng)是有了風聞,已經(jīng)組織了鄉(xiāng)勇,可是這幫雜種似乎偏是喜歡剿匪!”
“媽的比!”
武諸葛惡狠狠地罵了句,這武興山離他們不是最近,最近的應該是旗桿山,可問題是旗桿山恰是被定軍山還有漢江給攔著了,所以距離最近的反而成了龍門寨。
作為掌家武諸葛對自家的家底再清楚不過,龍門山匪作為官匪,平日本身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就像上次跟著擄了略陽縣之后,至今差不多一個月沒開工,其實也照樣有的吃。
因為曺二是會給他們送糧的,除了給縉紳大戶們干些臟活外,其他的擄掠、屠村,那都是挑些軟柿子過把肉癮,同時再賺些外快……所以哪里打過像樣的仗?
更何況是和陜西官軍打硬仗?
他手底下當真能打仗的,也估計就獅大勇帶來的十幾個邊軍逃兵,前些天還被李佑剁了兩個;
至于武鼐手底下和張壯根手底下,人數(shù)不少,可是能頂大梁的……嗨,都是些吃屎的腌臜貨,殺殺平民那是威風凜凜,打強兵……呸!
一時間大廳內(nèi)都是有些沉默。
“他們有多少馬?”
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來,大家都是將目光落在了張倉那一桌上,看著一臉人畜無害、豐神俊秀的李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