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行前,鐘書曾交代杜佑在前方開路,說是開路,其實路途還算暢通,主要是需要告知民眾,他們這一批人士國中士卒,不是流寇山賊。
“凡士卒行軍處,派人告知遠近鄉(xiāng)民父老,我等此去討賊,毋使彼等擔(dān)驚受怕,士卒凡有侵害百姓者,皆以軍法論處?!?p> 杜佑得令,先率五百人走在前頭。
遇有鄉(xiāng)亭,便派人告知三老、有秩、嗇夫、亭長,表明來意,使他們知悉——哦,原來是鐘府君親率士卒前去討賊啊!
自前些日署中往各縣、國發(fā)布公文,這會讓全國都知道啦,中山國今年免賦稅,更兼鐘書來至中山后,又多施行善政,由是國民多感戴鐘書恩德。
故而鐘書行進之處,百姓莫不簞食壺漿迎接他與其麾下的國中士卒。
行軍三百里,每一里都是鐘書賢名的具現(xiàn)。
田豐贊道:“府君當(dāng)為二千石守相之楷模!”
鐘書也只是謙虛地笑笑:“某為國相,當(dāng)保國境、安國民,此某分內(nèi)之事也?!?p> “非是如此,”田豐搖頭道,“某曾為侍御史,多見二千石阿附豪強不恤刑獄、風(fēng)厲殺人,又侵漁百姓、聚斂為奸,私立名目以增稅調(diào)者。府君之于彼等,相去何止萬里遠!”
二人言談也沒避讓士卒,自此在士卒中,鐘書‘萬里’之名流傳開來,時稱‘萬里府君’。
所謂救難如救火,三百里,僅三個日夜便已趕至。
新市縣城,城門緊閉,護城河上的吊橋也被吊起,城上隱約可見士卒在城墻上巡回,嚴防死守。
鐘書見此,心中也不禁贊嘆起此縣縣令。
又令杜佑上前叫門,守城縣卒查驗過身份后,放橋開門不提。
進城中,行至不遠處,只見周遭盡是臨時搭建的棚戶,其中往來民眾面帶焦慮,但得知是府君帶兵來了,又不禁歡呼雀躍起來——府君來了,新市要太平了!
正如先前放告至新市的文書所言,鐘府君不會坐視賊寇不管,更不會放棄治下生民。
恰如此情此景、此時此刻。
縣令得知鐘書來了,當(dāng)即放下安撫城外民眾的工作,匆匆趕過來行禮拜會:“區(qū)區(qū)新市令林甫見過府君?!?p> 鐘書見林甫面色憔悴,眼眶青黑,顯然是幾日夜沒能好好休息,心中亦是敬佩,忙扶起林甫,言辭懇切道:“林令辛苦,某既然來了,林令亦可稍作歇息?!?p> 林甫這些日的辛苦他本不覺得有什么,但忽然被人提起、寬慰,又被說‘我來了,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就會覺得滋味甚苦,不禁鼻頭發(fā)酸:“某為父母官,當(dāng)辦此,豈辭勞苦?”
鐘書頷首贊許,又問縣中現(xiàn)在情況如何:“尚有在城外未被安置在城中的民戶么?民眾死傷如何?”
林甫強忍著發(fā)酸的眼眶,娓娓回答剛才鐘書的問話:“縣中死傷民眾千余人,縣城西南尚有一鄉(xiāng)民戶尚未安置妥當(dāng),蓋因黑山賊自西南方向寇掠,彼方賊勢浩大,某嘗令縣尉領(lǐng)縣卒往救,未果?!?p> 說話過程中,林甫終于沒忍住,兩行熱淚涌流而下,又自責(zé)道:“使民罹難,某之罪也?!?p> “此事不怪林令,只怪黑山賊寇無道。”鐘書拍了拍林甫肩膀,寬慰一番后,又道,“某這便領(lǐng)兵去救。”
林甫感于鐘書的慷慨,但想了想又急勸道:“府君三日行了三百里,想必兵員皆困乏,不若先休息一日,再往救不遲?!?p> “既知國民處于困厄,若不能救,某寢食亦難安?!辩姇趾醚詫捨恳环指Γ戕D(zhuǎn)身回至國中士卒駐扎處。
本在協(xié)助杜佑安置士卒的田豐、郭嘉見鐘書回來,忙過來詢問——剛才縣令和您說啥啦?
鐘書簡單交代一下情況,又表明自己想要即刻出兵的心情。
“府君愛國民,某素知之,然國中士卒疾行三日早已疲憊不堪,便是能戰(zhàn),死傷也多,府君明鑒!”田豐說話的同時,眉頭緊緊蹙著,言辭甚為急切。
郭嘉跟著也附和道:“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咱們這個隊伍的上將就是哥哥您啊,您要是被蹶了,那可是萬般皆休啦。
鐘書再看往士卒方向,他們雖然還在搭建營地,但走路已經(jīng)開始歪歪斜斜了,于是遏止了自己的想法。
是夜,鐘書終于睡了個好覺。
醒來時,天色已然泛明,他連忙從營帳中起身,整備士卒、埋鍋造飯不提。
待到辰時前后,士卒已然用過飯,在城西門口處集結(jié)好了,鐘書一聲令下,城門打開,士卒魚貫而出,直奔西南方向進發(fā)。
這是鐘書來至此世第一次上戰(zhàn)場……準(zhǔn)確來說是第二次了,但心情一點兒都不比前次輕松,甚至心頭還帶著些憤恨。
一路經(jīng)行,鄉(xiāng)亭里無半點人煙;田間地頭,還有未及遍耕的田土,原本應(yīng)在地里頭侍弄土地的百姓,此事正在城中避險。
“賊寇可惡!”
正怒罵著黑山賊人,忽見有騎士奔來,稟報道:“前方有村莊遭掠,恐此地有賊出沒,杜曹掾令小人告知府君。”
“已然遭難了么?”鐘書嘆息一聲,“可令杜佑派出騎士,偵查四周,按巡賊跡,若有敵情先報于我。再派士卒往村中探查,尋找有無幸存民眾?!?p> 鐘書手底下的國中士卒,是有騎兵的,但也就五十個——之前王芬給了他五十匹戰(zhàn)馬,鐘書又找上蘇雙、張世平,從他倆那里又買了五十匹戰(zhàn)馬,才勉強湊了個五十人的騎兵小隊。
就這五十個,鐘書珍惜的不得了,這次帶來也只打算作為偵查之用。
又行片刻,田間地頭已然能見著倒地氣絕的百姓尸體,而且數(shù)量不在少,愈往村莊去,死者愈多。鐘書面帶不忍之色,身旁郭嘉也沒見過這場面,小臉就有些發(fā)白,但也沒怯場。
及至村莊,場面更為慘烈,到處都有到底被刀躺在干涸血泊中的尸首,更有不少女子赤身棵體斃亡,顯然是遭受賊人侵犯至死。
田豐見此,不禁怒斥:“賊寇滅絕人道,復(fù)能為人哉?。俊?p> 而后瞧向鐘書:“府君當(dāng)如何處?”
鐘書冷哼一聲道:“傳令,若遇黑山賊眾,可盡殺之?!?p> 在此之前,鐘書還想過把黑山賊眾編戶齊民,但見此場面,乃知彼等盡皆禽獸,不殺完都不足以平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