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忠你上啊
門簾拉開,如豆微光里,三個男人圍坐在破舊的木桌前,其中一人面色惆悵,胸口的赤黃長衣正中,一條金龍掙扎欲飛。
他就是大齊皇帝黃巢,自詡“我花開后百花殺”的史上第一落榜生。
四目相對的瞬間,司洛只覺得無數(shù)靈塵金粉自黃巢周身散出,匯聚成縷,如磅礴箭雨直刺眼眸。劇烈的顫動從心房處傳來,他整個人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黃巢身后,盛大的血色怒菊在夜色中綻放,花瓣隨著靈塵凌空飛舞,轉(zhuǎn)瞬即逝。
“你看見……”司洛想問齊天概有沒有看見這異像,而后者輕輕搖頭,止住了他的發(fā)問。
但是從齊天概的瞳孔里,司洛看到了血菊的倒影,還有那無法掩藏的震撼。
大齊皇帝黃巢,正盯著桌上的地圖和書信,試圖找出挽救命運的轉(zhuǎn)機,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的異像。左右圍攏著一群身穿華貴甲胄的男子,分別是隨他一路起兵的黃姓親族。其中離他最近的,是侄子黃萬通。
“陛下……”
不等齊天概開口,黃巢連忙起身,親自將他扶到自己身邊,關(guān)切的問道:“天概,傷的重不重?”
齊天概穩(wěn)了下心神,隨即答道:“一點小傷,不礙事。”
司洛看出來了,原來齊天概在副本里的身份,是黃巢身邊的近臣,這也驗證了他之前聽到的傳聞,就是不同等級的游人,在幻景中的身份和地位是絕對不同的。像齊天概這樣的大人物,是絕不會跟自己一樣從小兵起步的。
“哼!連陛下多年的親兵都敢攔,他以為自己也姓黃嗎?。俊弊邳S巢身邊的黃萬通指著門外,大聲呵斥著外姓兄弟林言,絲毫不顧及對方聽到。
“休要胡說。在朕的心里,你們都是一樣的,哪里有什么姓不姓黃的區(qū)別?!秉S巢一邊安撫著齊天概,一邊喝止住侄子的狂言。
司洛和齊天概交換了眼神,眉宇間浮現(xiàn)出憂慮之色。
姓黃的侄子在屋里參贊軍機,姓林的外甥在外面站崗放哨,誰親誰厚,不言自明。
“陛下?!饼R天概微微拱手?!扒閯菸<保F(xiàn)在正是團結(jié)一心沖出包圍的時候。末將和司洛已經(jīng)探明,沿著狼虎谷西側(cè)有一條羊腸山路,可以直通山外河道,可以沖出唐軍包圍。”
“哦?!真的有路?!”黃巢聞言大喜。
齊天概想要指路,但是虛弱的他終究是無力抬手,只能讓司洛順著地圖,標出突圍的線路。
司洛沒想到,齊天概竟將黃巢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他還是第一次在幻景中和帝王身份的NPC交流,當下略帶緊張的拿起筆,沿著山路勾勒出一條淺淺的細線,在終點的渡口出,畫下一個圈。
“好!大好!”
不等黃巢開口,黃萬通猛然一拍桌案,指著司洛的逃生終點道:“大伯……陛下,我大哥信中所說,正是要帶兵走水路來接應(yīng)。我們只要能抵達這河口,定能與大哥匯合!到了亳州境內(nèi),憑咱的聲望,還怕不能東山再起!”
他口中的大哥,正是黃巢的另一個侄子黃皓。此人歷來在外單掌一軍,與黃巢形成犄角之勢。此時黃皓已經(jīng)帶兵攻克亳州,桌上這封信,就是黃皓攻克亳州的告捷軍報。他還說,自己已經(jīng)點齊兵馬,逆河而上前來援助黃巢。
聽到突圍有路,黃巢眉宇間展露喜色。正在此時,在門外的林言突然闖進屋,指著齊天概道:“我軍會突圍,唐軍怎能不知?眼下他們在山下定有埋伏,如果這條路上有埋伏,到時候陛下身陷險境,可就前功盡棄了。”
“你看看山腳下都多少唐軍了,不突圍,難道坐在這等死嗎!”黃萬通大小就愛欺負外姓的林言,此刻聽他唱反調(diào),更是滿臉鄙夷?!澳悴鸥鷱能妿啄辏睦镏勒淘趺创??!”
“你們覺得呢?”見外甥和侄子吵架,黃巢轉(zhuǎn)而問向身后的其他黃姓親族。
“這個……”年齡最長的黃巢五弟,已經(jīng)長出白發(fā)的黃存歷來中庸,很少公開表達意見。為了緩和氣氛,他溫溫吞吞道:“等也不一定是死。如果援軍真能來,到時候?qū)⑻栖姷陌鼑蜷_一條通路,最不濟也能吸引唐軍的主力,那時候我們再下山,也許更加穩(wěn)妥?”
“此言正是!”林言見黃存向著自己,更加堅定道:“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不可擅動啊?!?p> 這話說到了黃巢的心坎里。
作為末路英雄,他早已沒有了當初揭竿而起耳朵拼勁和闖勁,已經(jīng)榮登九五的他,體會過權(quán)力的滋味,比當年的草根更加惜命。眼下他還能在這崇山峻嶺中的小村子里茍延殘喘,可是山外面不知哪里就藏著唐軍。萬一撞進人家懷里,與可就榮華富貴一場空了。
但是這種論調(diào)是司洛和齊天概絕對不能接受的。
作為當局者,黃巢和黃萬通無法預(yù)知他們逗留此地的結(jié)局,但是作為具有上帝視角的穿越者,司洛和齊天概太清楚,留在原地決不能等來救兵,只會等來團滅的結(jié)局。無論是任務(wù)要求,還是黃巢想要扭轉(zhuǎn)敗局的客觀形勢,突圍都是唯一選擇。
齊天概:“陛下,我們已經(jīng)探明,那小路上沒有埋伏……”
林言:“萬一剛剛唐軍見你們是斥候,故意讓放你們上鉤呢?”
齊天概:“唐軍要是有耍我們二人的功夫,還不早帶人殺過來了?!”說到激動處,齊天概傷口崩裂,不由得眉頭緊鎖。
林言見齊天概痛苦不堪,當下覺得自己占了上風(fēng),得意道:“你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我看不出?你那分明是自己想逃,根本不顧陛下的安危!真正的忠臣,怎會讓主公輕易涉險?陛下……舅舅?。?zhàn)略大事,就該我們自家人商議,外臣的話不可全信啊。”
在黃萬通面前他是外人,可是面對齊天概,他林言又成了宗室子弟。司洛突然覺得林言像一只乞憐的狗,可笑,又可憐。
面對外甥的咄咄逼人,還有近臣的錚錚直諫,黃巢此時則像是沒看見一樣,只是盯著地圖,視線左右搖擺,難以抉擇。
“陛下,我有一萬全之策,可保陛下安然突圍?!?p> 眾人爭論間,司洛突然開口,讓黃巢驚訝的抬起頭。
“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林言見狀,怒吼著想要壓制司洛,但是黃巢卻大手一擺,追問道:“你說,有何萬全之法?”
黃巢不在乎突圍還是等待,他要的是萬全之法,一個確保自己安全的辦法。
司洛抬頭看了眼林言,問道:“林將軍自詡忠臣,瞧不起我們外臣,剛才可說,自己是為陛下安危著想?”
林言傲然道:“那時自然。我可也是陛下自家人,我不忠誰忠?!”
司洛點頭:“那就請林將軍穿上陛下甲胄,帶死士佯裝突圍。陛下同時走小路下山,這樣唐軍就算設(shè)伏,見到林將軍穿著陛下甲胄,也定然全力追擊林將軍,無人再追擊陛下!”
此言一出,林言的臉色像是吃了屎一樣難看。連一旁的黃姓宗族都是一愣,完全沒想到還能有這種操作。
司洛的心砰砰直跳,他還是頭一次向皇帝進言獻策,緊張的瞥向身邊的齊天概。后者望向他,微微點頭,眼神里滿是孺子可教的意味。
那眼神像一把火炬,點燃了司洛的勇氣,甚至讓他腦海中萌生了將來授勛演講的畫面。
但是多年后,他才在酒桌上知道了后者此時真正的內(nèi)心獨白。
“這孩子,真TM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