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的世界

　　沈璐醒過來的時(shí)候是平躺在床上的，她錘了捶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袋，強(qiáng)迫它趕緊清醒過來。

　　中村翼就坐在那張床前的椅子上，正在吃著她買的干糧，看到她醒過來，笑了笑說：“再過一會兒就能行動自如了，別急?！?p>　　他語氣波瀾不驚，就好像是平時(shí)在跟她正常聊天一樣。

　　她用力支撐著身體坐起來，恐懼在一絲絲地把自己包圍起來。目光所及之處是很小的一個空間，甚至都不能說是一個房間。內(nèi)部的東西少得可憐，只有一張床，一把椅子，角落里還有一個用來裝排泄物的痰盂。

　　“這是哪里？”沈璐努力調(diào)整著語氣里的顫抖感。

　　“這里啊……不急，先吃點(diǎn)東西吧，你睡了有一天了?！敝写逡硪贿呝u關(guān)子一邊從袋子里拿了一個面包扔給她，開玩笑似的說，“這是個集裝箱，我們現(xiàn)在是太平洋上哦。如果不聽話，就把你扔出去喂鯊魚?！?p>　　“你要做什么？”

　　沈璐低著頭，并沒有去拿他扔過來的面包。

　　眼前的中村翼依舊笑得和平常一樣溫和，可是他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自然是帶你去我的世界。”中村翼站起來緩緩靠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跟你說這么多，可不是讓你拒絕我的邀請，既然你不選，那就讓我來為你選擇?！?p>　　“我并不想跟你走！”沈璐大聲道，但她知道自己這句話有多蒼白無力。

　　不想？她來碼頭做什么？

　　不想？她要他東西做什么？

　　不想？她最后聽他講這么多人生大道理做什么？

　　“說謊！”他一把扯住她的頭發(fā)，冷冷地看著她，“我把簪子送你的那一刻，你分明是對我有所不舍。我們沒有夫妻之實(shí)就不會有孩子，你一個人留在中國，這件事遲早會被你父母發(fā)現(xiàn)，就算你謊稱去另外一個城市工作，躲得了一時(shí)，能躲一世嗎？事情敗露，你一個人該如何收場？”

　　“放手！”沈璐抬起頭冷冷地回瞪著他，“為了我？從一開始我答應(yīng)跟你合作，我就無法置身事外，你不讓我一個人留下，無非是怕我暴露你的身份。你讓我買雙份的干糧時(shí)，就已經(jīng)謀劃好一切。我如今不過是與虎謀皮，自作自受?！?p>　　中村翼放開她的頭發(fā)，淡淡地笑了笑：“那你一開始還答應(yīng)我？”

　　“我那個時(shí)候……也沒有退路?！鄙蜩吹拖骂^，悔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撿起手邊的面包，這個時(shí)候除了繼續(xù)擺爛還能干嘛？可心里雖然這么想，身體卻本能地顫抖起來，連包裝也沒法撕開。

　　對，這才是正常人類的反應(yīng)。

　　他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彎下腰貼心地幫她撕開包裝，又從袋子里拿出礦泉水?dāng)Q開遞了過去。笑容溫和地看著她面無表情地吞食著手里的食物，仿佛是正帶著妻子去旅行的丈夫，體貼入微。

　　“行了，吃飽了趕緊起開！”看著她吃完一個面包后，中村翼麻利地脫下外套扔到床上，“還有三個多小時(shí)到港口，我把床讓給你一天了，該我睡會兒了，當(dāng)然了，你要是不介意讓我枕著睡也是可以的?！?p>　　沈璐趕緊從床上站起來走到椅子邊上，生怕眼前的人又有什么變化。他拿起衣物當(dāng)做被子蓋到身上，旁若無人地閉上了眼睛。

　　濃密的睫毛垂落在臉頰上，好像真的很累的樣子，一靠近枕頭臉上的表情就放松了下來。

　　沈璐盯著他看了十幾分鐘，確認(rèn)對方已經(jīng)睡過去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從里面取出了那根彼岸花刀簪，抽出刀刃，寒光凜冽。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看著眼前有些安詳?shù)乃?，腳步顫抖，不聽使喚地緩緩靠近。

　　“現(xiàn)在殺我沒有任何好處，那么想跟我一起葬身太平洋的話，你隨意?！敝写逡泶蛄藗€哈欠，懶懶地說，“所謂的死后同穴，說的就是這個吧?！?p>　　“中村翼你……！”沈璐收起刀簪，瞪了他一眼。

　　“叫我翼?！敝写逡碇匦麻]上眼睛，“別打擾我了，后面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若是我睡眠不好，可不一定能……護(hù)你……周全……嗯……”他的話漸漸變得斷斷續(xù)續(xù)，然后好像又陷入了睡眠一樣，開始了均勻的呼吸。

　　沈璐站在原地不敢動，握著刀簪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自己內(nèi)心所有的想法都被他一一讀取，從一開始便是如此，每一步全都在他的計(jì)劃中。

　　這個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時(shí)間在寂靜里流逝得十分緩慢，手機(jī)已經(jīng)沒有了信號，電量也只有百分之五，她只好坐在唯一的那一張椅子上。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椅子邊竟然扔著一本日期很新的動漫雜志。

　　她沒忍不住好奇心，彎下腰撿了起來，隨意地翻動著。這時(shí)，雜志里掉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無聊的話就看看這個吧，干糧和水都在袋子里，餓了可以再吃一些。

　　一如既往的貼心提示。

　　沈璐把紙條夾了回去，默默地盯著床上的中村翼。嘆了口氣，還是按照他說的開始看手里的雜志。

　　反正也跑不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撞擊讓她幾乎摔到在地上。然后又是滾動的聲音，好像整個集裝箱被放到了滾輪上。

　　“到了?！敝写逡聿恢螘r(shí)已經(jīng)穿好衣服站在她身側(cè)，“等一會兒我的人會把這間vip包廂打開。”

　　“對于非法偷渡來說，確實(shí)高級?！鄙蜩礇]有理會他的玩笑，努力保持自己的身體平衡，然后震動停了下來，集裝箱被打開。

　　一路上很平靜，沈璐跟著中村翼走出昏暗的倉庫，五月份的天氣不冷不熱，看外面天色還是下午。空氣隨著風(fēng)帶著一絲絲魚腥味。

　　“這里是京都港口的海邊，到晚上海風(fēng)吹得會有些涼?！敝写逡磉@句話仿佛像是導(dǎo)游一樣——如果不是周圍的場景跟旅游景點(diǎn)搭不上邊，沈璐甚至覺得自己就是跟著他來旅游的。

　　她沒有接話，四周荒涼破敗，人煙稀少。地上還扔著各種各樣的垃圾，和她印象里干凈整潔的日本街道大相徑庭。

　　“偏遠(yuǎn)鄉(xiāng)下的三不管地帶就是如此，垃圾隨便扔，污水隨便排向大海，比起政府，黑道才是此地秩序的守護(hù)者?！彼趾敛徊畹夭鲁錾蜩葱闹兴?，一邊走一邊催促道，“快走吧，前面這輛小面包車是來接應(yīng)的?！边€沒等她適應(yīng)這個場景，他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黑道，破舊的鄉(xiāng)村，面包車……這幾個關(guān)鍵詞在她腦海里瞬間組成了一個恐怖的畫面，走了幾步，沈璐的腳步頓了一頓，腿有些發(fā)軟。

　　“喂——中村君，你也太慢了吧。”這時(shí)，面包車上的人打開車窗用帶著一口關(guān)西腔沖著中村翼大喊道。

　　“喲，是武田君啊，時(shí)間剛剛好呢?！敝写逡韺λ麚]了揮手，強(qiáng)行拉著沈璐走到了車門口。

　　“這是？”被叫做武田君的男人看了一眼面帶驚恐的沈璐，又看向中村翼，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知道了，是任務(wù)的附屬品啊?！?p>　　“這位是我的夫人?！敝写逡硇πφf。

　　“懂的懂的?！蔽涮锞龜[擺手，然后目光上下打量著沈璐，“接下來是送到哪里去？是就近的風(fēng)俗店還是地下賭場？唔……像這樣膚色白皙又乖巧的亞洲女人還是風(fēng)俗店比較合適，地下賭場那種還是性感的大胸姐姐比較好。哎，話說你睡過了沒，要不然先借我玩幾……”

　　“閉嘴！”沈璐拔出刀簪，刀刃抵在了中村翼的脖子上，她顫抖的手幾乎將要把刀刃嵌入他的喉嚨，一字一句地用日語說道，“你敢把我送到那種地方去，我現(xiàn)在就割開他的喉嚨！”

　　“你聽得懂啊?！蔽涮锞龘狭藫项^，看著紋絲不動任由沈璐的刀刃抵著喉嚨的中村翼苦笑道，“這又是什么游戲？”

　　“武田君，你不要嚇唬她好嗎？托你的福，我如今可是性命攸關(guān)呢?！敝写逡硪矆?bào)以苦笑。

　　真是豬隊(duì)友，唉。

　　他握住沈璐發(fā)抖的手，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猶如驚弓之鳥。

　　如果是那個時(shí)候，如此強(qiáng)烈的情緒波動……他嘆了口氣，抓著她的手緩緩移開刀刃，認(rèn)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把刀放下，我不會送你去那些地方的?！?p>　　“那他呢？”沈璐咬著牙瞪著坐在車上駕駛室里的男人。

　　“哎哎哎，跟我沒關(guān)系啊?！蔽涮锞s緊撇清關(guān)系，“我就隨口一說，快上車吧，這里晚一點(diǎn)就有其他組的成員來收保護(hù)費(fèi)了。”

　　“聽到了嗎，把我扣在這里留下等著一起被其他組抓起來嗎？”中村翼取下沈璐手里的刀簪，塞到她的包里，“手抖成這樣是無法傷到我的?！?p>　　沈璐崩潰地顫抖著，像是一只被抓住的鳥一樣。眼淚終于止不住從眼角溢出。

　　第一次看到她哭了，滑落到他手背上的眼淚還帶著溫度。

　　“我想帶你去我的世界。”中村翼拉著她上車，關(guān)上了車門。

　　摧毀理智最好的辦法——給與足夠的恐懼。

　　車子行駛在鄉(xiāng)村的道路上，一切是那樣的陌生，仿佛這輛車真的載著她走向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

　　這樣，她就能徹底依賴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