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永夜帝君

　　天巖戶房間，神主系統(tǒng)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提示音。自從朔彌死后，沒有了合適的意志接入者，神主系統(tǒng)就像失去了監(jiān)管人，還能探查和使用的地方只剩下四成不到。

　　中村翼表情冷峻地看著依舊懸掛在半空中的兩大神器。他伸出手，將他們收入掌心，然后自己走到了控制接入臺上。

　　“神主系統(tǒng)，把我的靈體和系統(tǒng)連接。”他對著屏幕命令道。

　　“正在確認適配性。”機械女聲響起，“確認完畢，不匹配。”

　　“給我改成匹配。”他催動八咫鏡，大量的光芒匯聚在他身體周圍爭先恐后地涌入，仿佛要把他的靈體一瞬間撐爆一樣。

　　“重新確認中?！?p>　　“不匹配?！?p>　　中村翼咬了咬牙，將勾玉的力量也釋放了出來，二者同時匯入，靈體被撐大了幾倍，像是吹到極致的氣球。

　　“給我改！”他低喝道。

　　“重新確認中……靈體適配性，合格。”終于，系統(tǒng)的意識接入了他的腦海。

　　接入的一瞬，他終于感到身體輕松了一些。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虛無，有些像時間裂縫，不遠處是一個泛著白光的核心。

　　“把她的全部記憶調(diào)出來?！彼従彽厣斐鍪郑诵谋阕詣语w到了他手心。

　　“為什么會這么殘缺？”自身靈體的特質(zhì)讓他敏銳地感覺到記憶有問題，可又說不上是什么問題，好像一條線里的某個點斷裂，又被別的東西拼接起來強行解釋。

　　那個點就像被世界遺忘了一樣。

　　他緩緩地向前走著，這一段記憶像懸崖一樣，后面什么也沒有。

　　他回過頭，準備結(jié)束這段記憶，可剛要邁出步伐，卻陡然發(fā)現(xiàn)，來的路也不在了。

　　同時，周圍場景也發(fā)生了變化。

　　遠處燃起星星點點的火焰，可并沒有煙霧冒出，仔細一看，那些竟是彼岸花，大片大片地盛開在黑色的土地之上。

　　大量的花一齊開放，遠遠望去就像火焰燃燒一般。數(shù)量之多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花都集中在此處。

　　是什么地方才聚集了世界上全部的彼岸花呢？

　　很明顯答案只有一個，忘川。

　　他沿著被稱為火照之路的河畔向前繼續(xù)走著，終于遠遠地看到河邊站立的女人。水已經(jīng)漫過了她的雙腳，清煙冒起，腳踝的血肉皆被腐蝕。她卻像渾然不覺似的繼續(xù)向前走。直到最后消失在平緩的河水里。

　　然后場景變換，他又回到那條路，繼續(xù)向前，重新回放，再回來，再向前，再回放。他親眼看著無數(shù)個她一次又一次默默地走向那條河，好像每個不同人生的終結(jié)都在這里。

　　她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此刻，中村翼終于意識到了問題在哪里。

　　最初他隨手寫下的傳承里，第一句話分明是：“圣女帶著她最忠誠的侍從自白色的繭中誕生。”

　　所以西歷3000年，科考隊按照傳承所描述在忘川里打撈出了白色的繭，若非如此，否則聯(lián)合國的忘川計劃也絕不可能實行如此之久。

　　因為他在這個世界蘇醒時，一切都存在了，他寫下的預(yù)言就是既定事實。

　　可現(xiàn)在每個命運分支點中，所有的她都在這里，所以繭呢？那個男人呢？那個既定事實在哪里？為何她一次又一次一個人死去？

　　他站在遠處，越思考仿佛越無限接近新的謎團，終于，忘川世界開始崩塌。他被直接帶出了她的記憶，就像靈體課上那次探查別人的靈體世界時被扔出去一樣。

　　視線重新恢復(fù)后，鼻子聞到了肉的焦味，同時左右手傳來劇痛，在探查記憶的時候八咫鏡和勾玉已經(jīng)把他的手心灼傷。

　　中村翼放下兩件神器，簡單處理了一下受傷的手掌，看了一眼胸前的木戒指，他知道這種程度的傷明天就會愈合。當(dāng)務(wù)之急是——

　　“帝君大人，長澤家家主自盡了！”

　　外面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中村翼心中大震。然而接下來的消息更為嚴重。

　　“連同靈體研究所全部資料都被毀掉了?！?p>　　“到底怎么回事？”他沖出天巖戶房間的大門，厲聲問道。

　　長澤家這是打算玉石俱焚嗎？他留下長澤哲也一條命本就是打算牽制長澤家和保全研究資料，又怎么可能真的鏟除長澤家？

　　那個老人，該明白自己的意圖。

　　可現(xiàn)如今長澤家守護千年，歷經(jīng)無數(shù)次大規(guī)模戰(zhàn)役都保留完好的研究資料竟被他一人全部毀去，所以他甚至不惜犧牲人類進化的基石也要滅掉自己嗎。

　　“這是……長澤家家主留給您的……”侍者顫抖地呈上一封信。

　　中村翼緊鎖著眉頭拆開以后，上面只有幾個血紅色的字，就像詛咒一樣：“你不會得到幸福的?！?p>　　又是這句話，它帶著諷刺的語氣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

　　他把那張紙揉成一團，冷聲道：“調(diào)遣冰曜軍團，全力剿滅長澤家，反抗者就地處決?！?p>　　“可是……可是戰(zhàn)神還在極北之地，待戰(zhàn)神歸來，至少還要十多天?！笔陶吣樕l(fā)白地看著他。

　　“沒有他就不行了嗎？”一提到白，他表情更加難看。

　　侍者見狀，趕緊去傳令。

　　西歷3123年，3月，也不知是冬天還是春天。在這個混亂的季節(jié)里整個世界也動蕩不安。一開始是圣女不再祝福，然后光明之子隕落，緊接著便是長澤家反叛，到如今冰曜軍團半數(shù)倒戈。短短百年建立而成的帝國竟又開始風(fēng)雨飄搖。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開始崩壞就一路到底。

　　“冰曜之力收集度100%達成……”

　　已經(jīng)不知多少次聽到這句話了。中村翼的意識依靠神器強行接入神主系統(tǒng)加速了提取速度，同時系統(tǒng)中無數(shù)靈體殘骸哀嚎著撲向他，這些大部分都是被他親手處決的戰(zhàn)士。

　　他揮動手里的刀，再次砍向他們。這些殘骸孱弱得不堪一擊，可就像游戲里的雜兵一樣一群又一群地圍過來。而且他們不斷地刷新，速度快到他根本殺不完。

　　這個游戲他早已經(jīng)厭倦了。

　　可系統(tǒng)卻不允許他登出，也許已經(jīng)達成百人斬，千人斬之類的成就，可后面還有更多更多，多到他已經(jīng)麻木。

　　“檢測到接入者靈體不穩(wěn)定，建議立刻停止?！睓C械女聲從腦海里響起。

　　但是他根本空不出手來集中注意力去脫離系統(tǒng)，一旦懈怠，那些靈體就會攻過來。

　　“加上這些冰曜之力，已經(jīng)尋回有八成左右了吧。這一批注入后，她會有什么變化呢？”

　　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著，手上動作僅僅微微一滯，右手關(guān)節(jié)處便被一把刀狠狠地刺入。然后，更多的人瞄準那一瞬間的破綻，全力攻向那個位置。

　　很快，握刀的右手失去了攻擊力。此時他的靈體根本無法脫離，無數(shù)握著刀劍的敵人一擁而上，尖銳的武器刺入他的靈體，雖然沒有血，可劇烈的疼痛感卻無限放大。

　　他們一擁而上，面無表情地反反復(fù)復(fù)用武器戳著他的靈體，就像是小孩子在打發(fā)無聊而戳著塑料薄膜一樣。直到那張薄膜千瘡百孔，再也不能戳為止。

　　最后，一把撕裂開。

　　可他們實際上并不是小孩子，他們認得他。就是這個男人，利用完他們便拋棄，就算是這樣把他戳得稀巴爛也不解氣。

　　時間像是在反復(fù)重復(fù)這一刻似的，他無力反抗，身體上那一刀一刀錐心刺骨的痛覺重復(fù)太多比，他已經(jīng)麻木得感受不到了。

　　這個游戲什么時候結(jié)束呢？現(xiàn)在算是輸了嗎？

　　已經(jīng)不想重開了。

　　好累。

　　眼皮越來越重，神主系統(tǒng)的警示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入腦海，他聽到了，但不想動，就這樣睡一會兒吧。

　　“我要幸福那種東西干什么，我不過想變得更強一點罷了。”

　　睡意一陣又一陣地襲來，眼皮終于闔上了，世界一片黑暗。他就像是趴在電腦前，已經(jīng)爆肝到實在不想動的普通網(wǎng)癮少年一樣。

　　但他是這個游戲世界里唯一的，最強的王者。即使現(xiàn)實世界里沒人問他去哪里，沒人來找他回家吃飯，他就這樣一個人被遺忘在大廳里，大概是無數(shù)電腦中的某個位置上吧。

　　“可是，我想要他活著?！?p>　　“我從不后悔遇見他?！?p>　　“我不要那個沒有他的世界！”

　　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是誰一直在尋找被遺忘的自己？

　　“別煩我。”他不由地開口抗拒。

　　但開口的一瞬，身體似乎感受到了力量，雖然眼皮依舊很重，連一條縫也睜不開。

　　好像感覺到有一個人在電腦前不斷地試圖喚醒自己。

　　她用她自己認為對的方法試圖幫到他。就算微乎其微，甚至可能根本沒用。

　　終于，眼睛能睜開一條縫了，那女人長發(fā)垂肩，卻看不清臉。

　　似曾相識，是什么時候見過這種場景？他突然有些好奇，好像遇到了沒有出現(xiàn)過的支線任務(wù)。他想努力睜大看看，可刺眼的白光讓他的視線一片空白。

　　腦海里努力回憶著，他終于想起，那是在京都遇到埋伏快死的時候——

　　突然，臉上感受到了指尖冰冷的觸感，他猛地抓住那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