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月光和白骨的殺戮
“我們不曾遇到過?!?p> “那戒指,是你為自己做的?!?p> “學院里,我只是個路人?!?p> ……
無數暗示的話語紛紛涌入大腦。有個聲音喋喋不休地告訴她,一切混亂的記憶都是臆想。
“睡吧,千年之后,再次蘇醒,你將是當世靈體最強者?!?p> 最后,一切聲音歸為虛無。周圍很安靜,她看到不遠處掛著一個鐘表,指針顯示十點整。
她該睡了。
可這一刻,沈璐卻無比清醒。
她知道黑暗里的某個地方有人在,甚至知道是誰??蓮堥_嘴,喉嚨里發(fā)不出那個字,仿佛是觸碰到了什么禁忌似的。
“別走!別走??!”她只能不停地對著這一望無際的黑暗大喊道。
可沒人回應,只有時鐘的滴答聲。它竟永遠在十點整徘徊,只要她不睡,就止步不前,仿佛那個鐘表在反反復復地提醒她——該睡了。
遠處有燈光從一扇半開著的門里漏出來,她走近發(fā)現,那是自己的房間。被子已經鋪好,看上去很柔軟,就算沒有走進去都能感受到它曬了一天,還散發(fā)著太陽的味道。
該睡了,該睡了,該睡了……
腦海深處的某個意識還在不斷地驅使她走進去躺下。
沈璐伸手推開房門。
可她并未進入,而是一把抓住門框,再轟地一聲將其狠狠地關上。
至此,唯一的一扇門消失了,世界又重新陷入黑暗。
苦悶,煩惱,壓抑,所有的負面情緒像是決堤的洪水般將她淹沒。
她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這伸手不見五指地方狂奔,精疲力竭,用盡全力卻不知道方向,更沒有目的地,只有腦海里的那幾分意識若隱若現。
她記得他的名字,可依舊說不出口。
突然,“?!钡囊宦暎砩嫌惺裁礀|西掉落在地。
沈璐停下酸痛不已的腳步,地上是一面像是鏡子一樣的不規(guī)則碎片,它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彎腰撿起那塊碎片,卻發(fā)現鏡面里映照出的并不是自己的樣子。
那一刻,所有的光芒在周身亮起,如同一把巨劍劈開了黑暗。前方是一片如火如荼的彼岸花海。
“別過去,求你了,快去睡吧?!?p> 鏡子里的人還在反復提醒著。
可她根本不聽,毅然地向前走去。
“白——”心底里,那個名字,不曾忘了。
重新睜開眼睛,依然是在是忘川水中。
“你這種做法會讓我們一起消失?!彼蝗タ此菦]好氣地別開頭,卻忽然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容顏。
那張爬滿皺紋的臉竟變回了年輕的樣子。
“你……”他一瞬間說不出話來,只是握緊了拳頭。一切在千年的時光里早就昭然若揭,只是他不敢去想,不敢證明。
更不敢承認自己一開始就錯了,還錯得很離譜。
他想起那日在教堂的穹頂之下,流光片片如雪,悄然無息地飄散而去。
她的天魂上銘刻了他的印記,她的人魂注入他體內為他保持容顏,而最后一縷地魂也被他親自毀去。
“是我的錯,都是我自以為是又把一切搞砸了!”他緊緊地抱住她,幾乎撕心裂肺地喊出了這句話。
這次根本不是新的開始,依舊是所有壞結局輪回里的某一個點。
她眼神里沒有意外,似乎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結局。
她和他還是沒有跳出去,不僅如此,冰冷的河水已經漫過了胸口。
弱水三千,浮羽無蹤。水底是還未化盡的森森白骨,他們十指相交,如同被斬斷羽翼的飛鳥般向著河底墜落。
“既然終歸是這樣,那就讓我永遠陪在你身邊?!彼穆曇粼谒X海里響起,訴說著同生共死的誓言。
可同時,雙手卻忽然幻化出一把冰刀,猛地切下了自己的白發(fā)。
無數純白色的發(fā)絲在水中如綢緞一般鋪開,它們仿佛有意識一般一層一層地把她包裹起來,動作小心而輕柔,努力不讓那些污穢的亡靈白骨觸碰到她的靈體。
而他則迅速下沉,最終站在河底的數千萬白骨堆上,冷峻的神情如同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刃。
“你能坦然地看著自己去死,可我卻絕不想再一次迎接無能為力的失?。 彼虚_自己的靈體。此刻,無數亡靈被這新鮮的食物所吸引,它們像是一群長著獠牙的魚群般游過來,密密麻麻,不見天日。
縫隙里,他清楚地看到她被發(fā)絲包裹拉拽著到了一處干凈的角落。
“抱歉,最后一刻,我還是騙了你?!彼睦镫m想著道歉的話,可雙手卻凝聚出無數冰晶。
千年時光里,他早就學會如何控冰,最后一刻,就把這忘川攪個天翻地覆吧!
畢竟,他本質上就是個不可能認輸的人啊。
此刻,沉寂的千萬年,連羽毛都浮不起的水面上,忽然有萬千骸骨沖出水面,它們幻化為一條巨龍,厲聲咆哮。陰風陣陣如刀片般冰冷刺骨,白發(fā)青年縱身越出水面,立于龍背之上,那一刻,手里冰刀直挺挺地插入了骸骨的裂縫之中。
這一刻,他不再是躲在暗處的殺手,而是一個堂堂正正的戰(zhàn)士。
無數亡靈尖聲咆哮,更多的則踏著同伴的尸身向著眼前的新鮮靈體繼續(xù)伸出獠牙。世界被嘈雜聲掩蓋,有數不清的聲音哭訴著自己的悲慘,仿佛是一群群偽裝可憐的假乞丐。
冰晶炸裂,他傾盡全力,引著那些亡靈到了彼岸花叢中。
“來?。?!”
隨著他高亢的聲音,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好像亡靈們被當頭棒喝了一樣,噤若寒蟬。
月亮出來了。
無數細碎的白光落下。
骨頭被碾碎的聲音不絕于耳。
八咫鏡懸浮于空中,如同一只眼睛般冷漠地觀看著這一場月光和白骨的殺戮。
他扔掉冰刀,終于力竭力似的倒在了彼岸花叢中。
胸口的靈體裂隙處,突然長出了一個包裹著透明薄衣的腫塊。它控制不住得越長越大,像是一顆以這個身體為養(yǎng)料的種子似的。
終于,它破土而出,凜然綻放。
“真美啊……”
半透明的花苞還在繼續(xù)撐開花瓣,在這純潔無瑕的月色下,一片又一片綻放在他的胸前。
每一瓣,都帶著他熟悉的回憶氣息,無聲地訴說著那些千百年的經歷。
他本以為,自己的靈魂是血紅色的。
此刻,他真的很想伸手去撫摸這朵花,看看自己的本心,可早就連這細微的動作也做不到了。
周圍很安靜,白骨滿地,適合長眠于此?!八懔?。”他這么想著,打算闔上眼睛。
不遠處,一群冥蝶飛來。這一瞬,殺手的本能又刺激著他的意識。
它們圍著他翩然起舞,優(yōu)雅華麗,仿佛柔弱得不堪一擊的女孩子。然后,一只又一只地開始啃食那朵嬌弱的花。
像是一群野獸。
“不要!不要??!”他根本無法防御,甚至發(fā)不出聲音求救,只能在意識深處大喊道,“快還給我!不要抹掉那些——”
“關于她的回憶??!”
冥蝶翩翩起舞,他睜大了眼睛,終是無能為力。他只能承認,很多事情,他辦不到。
月色漸漸隱沒,天空開始泛白。有什么光暈從遠處即將升起。
是白天要到了嗎?腦海里忍不住這么想著。
可此處,是忘川。
殘存的理智還在提醒他。
是啊,這里是無日無夜的忘川。
如果有太陽的話——
刺眼的亮光如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它自污穢的忘川而生,卻被純白色的發(fā)絲包裹,圣潔得纖塵不染,就像是他胸口殘存的最后一片花瓣。
“你來干嘛。你不是擺爛了嗎?”
他心里帶著笑意,明知故問。
她沒有回答,無數發(fā)絲纏繞著托起那片花瓣。
“帶我走吧?!?p> “我將這些話語銘刻于你我的天魂上——”
“從今往后,你的靈體不能再受到任何損傷?!?p> “我將化為你的劍與盾,永生永世守護你的靈體?!?p> 所有的話語化為誓言,化為牢不可破的繭子把他們包裹在一起。等待著千年之后,蘇醒的那一刻。
遠處,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黑發(fā)黑瞳的少年立于血紅色的彼岸花叢中,一絲不茍地記錄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