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沅從不相信別人,她只相信自己。
她站在屋子中央,拿出‘白月光人魚’,安沅慢慢的拆開綁住人魚的繃帶,隨著包裹物的消失,可以清晰看到人魚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消失,完好無損。
門外的“咚咚”聲越來越近,直至停在門口,窗戶外面也有令人心驚的叩窗聲傳來。
安沅摸出準備好的白藍石,將人魚塑像放在中間開始打磨,白藍石很好出火,沒幾秒,人魚塑像便燒了起來。
灼熱的火焰冒起,安沅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握在手里。
“篤篤篤”的敲門聲逐漸急促起來,又變成了大力的拍打聲,叩窗聲也尖銳刺耳了起來。
海風的咆哮呼嚎,海浪的痛苦拍打,卻被看似脆不可擋的木門窗擋在了外面。
任它吹打不休,任它力不從心。
安沅站在原地,無視手中的灼熱,與貓眼后淌血的眼睛對視,平靜的不像話。
“幫我告訴伯爵大人,黎明很漂亮?!?p> 她笑了笑。
“愛德森,我很喜歡你的眼睛,比我最璀璨奪目的寶石還要漂亮?!?p> “黎明很襯你?!?p> 白色的丑陋人魚塑像發(fā)出凄厲的嚎叫,人魚,是白藍火最好的燃料,一點即著,永著不滅。
人魚點燈,即為長明燈,活人點燈,名為人燈。
人燈破萬妄。
木門窗終于不堪重負破碎開來,海水涌入,怪物紛紛撲來,安沅站在其間,將人燈高舉,將惡妄燭盡。
她泡在海水間沉沉,恍惚間回到了一個地方,看到被泡進福爾馬林的人毫無生氣,心痛難忍。
“愛德森……”
安沅呼救道,海水散去,怪物腐化,她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她知道是誰,可眼皮卻像被膠水沾住了一樣,根本睜不開。
但她知道,抱著她的是愛德森。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睜開眼,卻只有她一個人,她坐在馬車上,她第一次見到愛德森的地方。
“太陽出來了啊。”
她掀開簾子,被光亮抱了個滿懷,衣服已經(jīng)干了,連褶皺也消失了。
直播間開了,心急如焚的觀看者急急忙忙的進來,一時間彈幕多的看不過來。
彈幕成了雙向的,安沅也可以看到了。
安沅笑了笑打招呼,陽光照在白凈的臉上,連細小的絨毛都可以看的很清楚。
“嗨,大家好久不見。”
“主播好久不見?。?!想死你了!”
“都怪這破爛游戲阻止我陪主播度關(guān)!遲早倒閉?。 ?p> “恭喜主播通關(guān)!”
“蹭蹭主播歐氣,爭取別讓我碰到這個游戲!”
“主播怎么樣?害怕嗎?”
安沅看了眼已經(jīng)變黑的地面,面不改色的跳下馬車,一步步向莊園外走去。
“肯定害怕啊,我一個弱女子?!?p> 她說的一點兒也不心虛,彈幕里聽了她的話后一片哈哈哈,安沅也笑,直播間樂呵呵的一片。
路過噴泉時,安沅很不經(jīng)意的看了一眼,莊園還是完整的莊園,波塞冬雕像卻不見了蹤影,空留淌滿血的水池。
鮮紅的顏色,亮眼到扎眼。
這么顯眼的水池,彈幕里卻沒出現(xiàn)任何反應,安沅往外走,若無其事的試探:
“剛那噴泉好漂亮啊,以后給自己也安一個?!?p> 說完,她就觀注著彈幕的反應。
“還好吧,就是太素了,多點兒紋飾好看點兒?!?p> “這得要很多兌幣吧?主播加油!相信你三年一別墅五年安噴泉?。 ?p> “這么大的雕塑肯定很貴,不過這個莊園主人品位不咋地,這么丑哪……”
“這咋是個老頭子啊,還不帥?!?p> 安沅心沉了沉,直播間屏蔽了這一切,甚至安了個假雕塑上去,但她看到的截然不同。
這也是解密的一環(huán)么,好像確實更完善了呢。
“誒?主播你怎么又回這兒了?”
“這啥也沒有啊,怎么通關(guān)?。俊?p> “主播快回復下我們,不懂啊”
“這是關(guān)鍵嗎?”
眼前是上坡路,安沅慢慢走著,沒直接回答彈幕上的問題,反而講了個小故事:
“從小就聽大人們講,海里有美人魚,落淚會變成珍珠,價值千金?!?p> “也聽美人魚化為泡沫,聽人類被人魚歌聲誘殺,聽人類捕捉人魚謀利。”
“但這次,是個別出生面的故事了?!?p> 上坡路很累,安沅撿了根棍子撐著,微微喘息。
海面上起了霧,天空中黑云翻滾,太陽被隱去了光芒,草木落了黑紗,隱隱可見枯萎的跡象。
“這時光不留情啊?!?p> 安沅感嘆,休息了會兒又開始走,慢慢說出那個別出生面的故事:
“在人魚族啊,達到了一定地位,擁有一定能力的人魚,是被允許到人類社會生活的?!?p> “有只人魚是他那代的驕子,年歲不大時便可以上岸生活了,他慣來養(yǎng)尊處優(yōu),到了人類社會也是活的享受?!?p> “他很快便被封了爵,擁有了一片人民的稱贊,他是人魚,便護著他的城民出海,有他護著,幾乎沒有發(fā)生過海難?!?p> 彈幕里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這個故事有些耳熟,有人弱弱的問:
“這是不是愛德森伯爵的故事啊?”
直播間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幾乎都默認了這是愛德森的故事。
有人在講Boss的故事,有人在嘗試通關(guān)‘失落的海底莊園’副本,這個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吸引了一大批玩家前來觀看。
他們本來不相信會有人通關(guān),歷年抽中這個副本的新人很少,但也向來是全軍覆沒,可這次,他們看到副本標記在閃爍。
世界大廳之中的B級分類在閃爍,這是每一類中較高等級的副本即將被通關(guān)時才會發(fā)出的警示。
同時進入‘失落的海底莊園’副本的新人很多,畢竟這是新人限定本,可活下來的目前只有安沅一個。
過高的人數(shù)進入擠得直播間卡頓了一下,安沅卻沒管它,拄著棍子往上走。
路上的草木已經(jīng)逐漸變枯黃了。
“可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有人魚老人來到了陸地上,上了年紀的人魚從來不會上岸的。”
“他感到了害怕,但他向來驕傲,又怎么能露怯呢?”
安沅平靜的講述著,卻也帶著絲不解,像是很不不明白一樣。
“他安排老人當了管家,便只身回了海里,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海水變成晶瑩的綠色,是他族人的血?!?p> 殘忍的事實被揭開,鮮血淋漓。
“人魚祭堂破了,壓了幾百年的兇靈沖了出來,血洗了人魚族?!?p> “他是天驕,是歷年來對海水掌控最強的人魚,他召來了剩下的人魚,一起運用海水之力去斬殺惡靈?!?p> “惡靈百年兇性,縱他天資聰穎,也只打了個平手,但惡靈是魂魄,撐不了多久的?!?p> “可他還是輸了。”
安沅終于爬上了崖頂,草木已盡數(shù)枯黃,天空昏沉的壓抑。
在猛烈的風中,安沅的發(fā)絲被吹的向后揚起,她終于說出了結(jié)局,像審判一般。
“惡靈蒙蔽了海神,偷來了海神的力量,憤怒的波塞冬將所有人魚趕盡殺絕,甚至是人魚長久生活過的莊園也要淹沒?!?p> “他想救那些人類,那是他的城民,他暴露了人魚的身份?!?p> “他耗盡了人魚所有的靈力救他們,卻被他們獻祭給海神以求原諒,可他沒有靈力就是個凡人啊,海神沒有放過他們?!?p> “他成為了第一個被淹死的人魚?!?p> 這話說完,安沅像是力竭了一般向前踉蹌了一下,差點兒從海崖上摔出去。
被丑惡的人性糊了一臉的彈幕見狀被嚇到,十分擔心:
“主播站穩(wěn)??!小心掉下去!”
“快聽我的,后退!后退幾步!”
“主播也受不了吧,愛德森伯爵好慘啊”
“主播別難過,還是生命重要,這好不容易要通關(guān)了?!?p> “話說主播好厲害啊,這擱我,十個都猜不到?!?p> “主播真是牛!還是新人就這么厲害了!”
滿屏的彩虹屁,都是在安慰安沅,安沅笑了笑道謝后,才又看向了波濤洶涌的崖下。
天空中沒有響雷,空氣中也沒有雨絲,但草木卻濕潤了起來,枯黑干燥的枝干都軟了下來。
想來若是放在水里,該像水草一般起舞。
安沅將木棍扔下了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干凈的衣服有些臟了,她不甚在意的彈了彈。
“愛德森伯爵是最后一個人魚天驕,他的死也徹底將人魚祭堂封住,人魚族延續(xù)了下來?!?p> “為了感恩這位先輩,人魚們偽裝成人在獻祭愛德森的島上住了下來,常常心懷敬仰的祈禱:
伯爵大人,請憐憫我。”
安沅鼓掌笑了起來,她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她轉(zhuǎn)過身:
“艾諾維,你怎么就心安理得的活了下來呢?”
昨晚上還在友好打招呼的管家仍舊是管家打扮,只不過下半身變成了魚尾。
一條暗淡的、遍布傷痕的破敗魚尾。
管家苦笑著,安沅卻依舊漠然:
“你出賣了愛德森,”
她強調(diào),“兩次?!?p> 任務面板顯示已完成,安沅按下【提交】鍵,笑的毫無溫度:
“你是族中老人,你知道愛德森的靈力和血液可以封鎖人魚祭堂,而人魚祭堂鎮(zhèn)壓的人魚中有你十分在意的人?!?p> “你破壞祭堂,又用愛德森封鎖,若沒想錯,那是你的年少愛人吧?這是第一次。”
地面上已經(jīng)有了一層水,這個世界在復原當時的情景了,在它即將被通關(guān)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波塞冬的出手是你沒意料到的,為了你救出來的愛人,你選擇鼓動人類去獻祭愛德森,這是第二次?!?p> 安沅看著艾諾維,像在看一個死物,她像法官,終于下了判決:
“你該死?!?p> 艾諾維跪了下來,向著安沅的方向,或者說,向著天際拜了下去。
他的身體在消失,他懺悔道:
“愛德森大人,我愿用生命求得您的原諒,我糊涂啊。”
安沅和直播間眾人一起沉默的看著,海浪沖擊了上來,地面上的海水逐漸升高,種種幻影出現(xiàn),向著天際跪伏。
“你們要拜的,是海啊”
安沅勾著唇,嗤笑:
“你們獻祭的他,拜天有什么用,不過——”
世界坍塌,響亮的通關(guān)聲響徹,直播在歡天喜地的慶祝聲中終止,安沅在身體徹底消失前,似乎看到了一個虛影來到了她面前。
安沅看著虛影的臉,輕聲道:
“黎明很漂亮,很襯你,你得多看看?!?p> 黎明,再生的象征。
人魚的天驕,本該前途光明無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