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鐘婳瓊準備開門時,龍啟睿突然出現(xiàn)抓住她的手腕。他做了一個保持安靜的手勢,又警惕地看向門外。
鐘婳瓊知道,龍啟睿仍在保護她,可剛才討論的一切又令她揪心不已。
與此同時,烽煙和幾名手下也將刀柄握得越來越緊,隨時等待著揮刀爆發(fā)。
龍啟睿發(fā)現(xiàn),這外賣員總是不停地向右望去,那表情既像在逃避,又像是無處躲藏。
回想起越野車的聲響,他恍然明白了一切,于是,他立刻將危險告知眾人。
在一片嘩然中,龍啟衛(wèi)作為一家之主沒有任何埋怨,只是從容地安撫著大家,理智地研究對策。
弟弟焦急地說:“報警吧,別無選擇了?!?p> 哥哥點著頭,向妻子使了個眼色,又補充道:“我們來不及等警察了,先從陽臺撤離,到頂樓避一避?!?p> 眾人從陽臺的后門依次小心離開,喬裕姍一邊報警,一邊將一副撲克牌遞到丈夫手里。
龍啟睿推著哥哥的輪椅,負責斷后,但誰料烽煙用了一種不知名的武器,竟直接將門鎖炸開,帶著骷髏火和幾名街頭鬼混之徒持刀沖了進來。
龍啟衛(wèi)見狀立刻抽出撲克牌,指尖帶動手腕發(fā)力,將一張張硬紙旋轉(zhuǎn)彈出,像刀片一樣“砍”向敵人。
小王、紅十、黑桃A。
平凡無奇的圖案,經(jīng)他雙手發(fā)射,竟直接扎進了敵人的臂膀。
電視里播放著年度大劇《亮劍》的激戰(zhàn)畫面,豪華的公寓里飛舞著白色的長方形紙殼。
砍刀掉落的聲音,猝不及防的哀嚎,伴著門口燃爆的余煙,在“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墨跡前蔓延。
骷髏火的膝蓋被紙牌射穿,劇烈的疼痛令他不停地在地面打滾咒罵。而烽煙則迅速抄刀劈掉“暗器”,又立即閃到門外,等室內(nèi)銷聲匿跡后,才掏出電話向關(guān)永默匯報:“少爺,他們跑了,估計是下樓了?!?p> 深夜的寒風(fēng)掃動著凌亂的落葉,此時關(guān)永默和噩夢正靠在樓下的越野車里。他將雙腳搭在擋風(fēng)玻璃前,一邊揉捏著噩夢的軀體,一邊對著電話說:“不,他們沒那么傻,估計是躲上面去了,派人堵住他們?!?p> 龍啟衛(wèi)、喬裕姍、龍啟睿、鐘婳瓊四人擠在樓道后側(cè)的貨梯里,望著屏幕上的紅色數(shù)字緩緩上升,從10樓到20樓,這段距離從未如此漫長。
電梯內(nèi)部鋪著綴滿泥土的木板,墻壁上還貼著早該撕掉的破舊報紙,晃動和摩擦的雜音不絕于耳。
當運行到18層時,衰老的廂體竟戛然而止,龍氏兄弟互相對視了一眼,隨時準備應(yīng)對突發(fā)情況。
“?!钡囊宦?,錘破極度安靜的空氣,左右雙門慢慢劃開一道夾縫。
鐘婳瓊的指甲幾乎要摳到手心里,喬裕姍的身體也在不停地抖動著。
門開了,粉塵的氣味撲面而來,可漆黑的樓道卻空無一人,只有一盞丟失燈罩的感應(yīng)燈,疲憊地吊在破碎的天棚上。
龍啟衛(wèi)迅速按下關(guān)門的按鈕,也許是之前有人在這一層點錯了吧。
電梯繼續(xù)在低沉的隆隆聲中緩慢上行,伴著每個人此起彼伏的呼氣回音,屏幕上紅色的數(shù)字從18變成19,再從19變成20,頂樓到了。
又是“?!钡囊宦暋?p> 光線在輕顫,心臟在懸浮。
就在雙門再次劃開的剎那,鋼牙川龐大的身軀突如其來,見到龍啟睿,他更是分外眼紅,直接惡狠狠地將他推倒在后側(cè)的木板旁。
龍啟衛(wèi)正要用撲克牌進攻,但鋼牙川卻一把揪起他的衣領(lǐng),將他從輪椅上摔下,又抬起粗壯的小腿,重重踢向他的胸口。
褶皺的報紙慢慢落下,年過四旬的老教練趴在地上痛苦地咳嗽不止。
龍啟睿憤怒爆起,猛撲過來,和鋼牙川共同摔倒在電梯與走廊的交界處。
他騎在鋼牙川腹上,一通直拳朝敵人面部連環(huán)擊打。
電梯門在開合之間不斷循環(huán),鋼牙川雙臂抱頭,試圖在地上翻身躲閃,但龍啟睿的拳速太快,早已將他的鼻子和牙床打得鮮血直流。
鋼牙川強忍疼痛,奮力起身,沙包大的雙拳朝龍啟睿的兩耳瘋狂貫來。
龍啟睿當即大腦轟鳴,神色恍惚。鋼牙川也順勢爬起,用膝蓋朝他死命沖撞。
電梯的纜繩吃力地搖晃,女性的尖叫在廂內(nèi)此起彼伏。
喬裕姍看準時機,用盡渾身解數(shù)扶起丈夫,又將撲克牌重新塞回他手中。
狹小逼仄的空間里,龍啟睿和鋼牙川廝打纏抱,不停將對方的身體撞向四壁,又一同砸在地面,手腳齊上,翻滾糾纏。
若明若暗的燈光下,龍啟衛(wèi)用僅剩的幾張撲克牌向鋼牙川劃來。但那鋼牙川皮糙肉厚,健碩強壯,雖已血液四濺,卻仍怒目圓睜,呲牙跺腳,仿佛每個毛孔都散發(fā)著野獸般的狂暴。而龍啟睿則顯得氣力不足,勉強支撐,大有招架不住之勢。
漸漸地,龍啟衛(wèi)手中僅剩最后一張紙牌,面對弟弟的生死攸關(guān),他小心翼翼地瞄準,既要一擊制敵,又不能誤傷同袍。
鋼牙川臉上、背上、腰上都插滿了深入皮肉的撲克圖案,渾身多處血痕蔓延,可他仍借著龍啟睿防守的空檔,將他攔腰舉到半空。
這一秒,龍啟睿在失重的狀態(tài)下竭盡全力揮拳掙扎,卻仍被狠狠地抱摔在地。
鋼牙川用大腿壓住他的胸口,雙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萬急關(guān)頭,一張彩色的“大王”撲克牌突然從鋼牙川的喉管劃過。他猙獰的雙眼立刻失去了神色,龐大的身軀也漸漸傾倒下來。
陰暗的樓道,重新恢復(fù)了可怕的寂靜。
龍啟睿大口呼吸著,鐘婳瓊第一時間將他扶起,為他撣掉衣服的泥土,擦下臉上的血跡。
她望著龍啟睿滿是傷痕的面容,仿佛左眼看到了被拯救的惡魔,右眼看到了被放逐的天使,共同合成此刻頑強不屈的模樣。
眾人沿著坡道從二十層登上樓頂,那一瞬,強勁的秋風(fēng)呼嘯而來,一座尚未投入使用的空中花園在眼前漸漸鋪開。
零散的星光從天幕垂落,移植的樹木和袖珍的假山交錯排列,在黑夜的吞沒下,拼成了一排排暗影重疊的陰森輪廓。
大家在空中花園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尋找藏身之處,又覺得身邊任何物體的背側(cè),都會隨時冒出索命的兇徒。
走著走著,嘈雜的腳步聲從后方傳來,那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晰。
冰冷的月光下,噩夢、冰窟鬼、銅人松三人提著砍刀一字排開。
此時,龍啟睿已力不從心,龍啟衛(wèi)的撲克牌也消耗殆盡,當下情境,如舍命相搏,必是兇多吉少。
喬裕姍嚇得連連后退了幾步,驚慌失措地左右張望。
鐘婳瓊卻比過往沉穩(wěn)了許多,此刻她偏執(zhí)地相信,龍氏兄弟一定還有辦法,只要聽他們指揮,就能安然無恙。
龍啟睿慢慢握緊了拳頭,他想大喊一聲,讓大家快逃,自己孤身一人阻擋所有進攻,可他心里清楚,這樣只能將危險暫緩,不會改變結(jié)局。
龍啟衛(wèi)扶著輪椅把手,他認為眼下唯有通過談判拖延時間,等待警察到來。他的大腦高速運轉(zhuǎn),全力構(gòu)思著談判的籌碼。
噩夢將砍刀空轉(zhuǎn)一圈,帶領(lǐng)冰窟鬼和銅人松穩(wěn)步向前移動,眼看離鐘婳瓊等人越來越近了。
但就在這時,一輛無人操控的奧古斯塔重型摩托車突然沖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關(guān)永默的保鏢們撞去。而那三人反應(yīng)也是迅速,各自縱身躲避,未有傷及。摩托車則撞向圍欄,“轟”的一聲,在夜色中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一時間,大家都在警覺找尋著摩托車的來源,唯有鐘婳瓊認得,這是那個神秘女人的座駕,她一定就在附近了。
堅固的車輪仍在傾倒的車身上旋轉(zhuǎn),頭盔女用長鞭纏住樹干,將柔軟的身體蕩到空中,輕盈而下。
她還是和原來一樣的黑色裝束,面罩之內(nèi),不見芳容。
頭盔女對龍啟衛(wèi)等人振臂一揮:“西北角有個殘存的天橋,跟我走!”
但此時,樓頂?shù)乃腥硕疾桓逸p舉妄動。
“快來??!”頭盔女焦急地喊著。
鐘婳瓊突然覺得,這女人的音色非常特別,有種說不出的熟悉之感。
于是情急之下,她主動建議大家暫且信過此人,一齊向西北撤退。
冰窟鬼本想阻攔,可頭盔女仗著自身武器進攻范圍更大的優(yōu)勢,還沒等他近身,就揚鞭抽掉了他的砍刀。
穿越樹木層疊,踏過怪石嶙峋,眾人在夜幕的掩映下,終于找到了逃生的出口。
那是一座架在兩幢大樓間的鎖橋,約二十米長,兩側(cè)有鐵鏈作為扶手,下方由木板鋪滿。極為簡易的結(jié)構(gòu)在晚風(fēng)中不停地顫抖著,像是臨時搭建的施工設(shè)施。
望著如此脆弱的通道,他們不禁面面相覷,誰也不知踩在上面是否突然陷落,被大地撞得粉身碎骨。
三個保鏢仍在遠處窮追不舍,殘酷的刀尖將地面刮出火星,閃動在無邊的黑暗里。
鎖橋旁,頭盔女第一個鼓起勇氣,如履薄冰地用鞋尖踩向木板。
這一瞬,整個橋身宛若一只驚醒的野獸,立刻暴躁地搖晃起來。于是她當即抓緊鎖鏈,緩緩降低重心,待橋面慢慢平穩(wěn)后,才再次邁出膽戰(zhàn)心驚的步伐。
凌亂的寒風(fēng)中,喬裕姍望著下方小到模糊的花壇,又抬頭看了看深不可及的星空。她原地苦笑了一聲,便緊緊握住輪椅的把手,推著丈夫小心前行。
笨重的車輪碾過橋體,與立柱銜接的鎖圈被生生拉直。
此刻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龍啟衛(wèi)也屏住呼吸,他下意識地握緊雙拳,滄桑的手臂早已無處安放。
對面的樓頂像一座虛無縹緲黑紗。龍啟睿本不敢繼續(xù)增加索橋的負重,可回頭望去,噩夢等人已逐漸逼近,像是從地獄鉆出的幽魂,隨時準備將一切生靈開膛刨肚。
他對鐘婳瓊大喊了一聲:“你先走,我斷后!”
堅定的字音回蕩在鐘婳瓊耳邊,那一刻,她來不及做任何判斷,只感覺雙腿輕飄飄的,不知從何時開始,匍匐的身體已站在城市上空。
龍啟睿耐心的指引從身后傳來,這些言語雖被恐懼過濾,卻依然傳遞著前進的勇氣。
噩夢靜靜地站在立柱旁,看著腳下不堪重負的橋梁。
“我去抓他們!”銅人松在一旁急躁地說著,卻被噩夢伸手攔住。
遠處車流的光影若隱若現(xiàn),噩夢長長的指甲輕輕刮著疲憊的鐵鏈,眼角漸漸浮出幾絲陰險的快感。
這時,她突然揮起巴克砍刀,在月光下畫出一道優(yōu)雅的圓弧,對準橋面與立柱的連接處狠狠劈來。
一瞬間,黑色的視線大幅搖擺,失控的索橋奄奄一息,心悸的煎熬涌入每個人的胸口。
他們本能地下蹲,又不約而同加快步伐,仿佛閻王已在耳邊低語,在后方追隨。
見此情境,冰窟鬼得意地吹起口哨,還幸災(zāi)樂禍地撕扯著鏈條。
噩夢扭動著柔軟的肩膀,朝相同位置連續(xù)砍去。她的動作如農(nóng)夫劈柴,精準,自如,習(xí)以為常。
每剁一下,松動的橋身都會劇烈地顛簸,駭人的振幅仿佛能將鮮血倒灌。
漸漸地,頭盔女距終點僅一步之遙,位于最后的龍啟睿也走完了大半路程。
老大哥回頭看向噩夢揚起的刀刃,瞳孔布滿了無盡的絕望。
“抓住扶手!”陰沉的世界里,他撕心裂肺地大吼著。
無情的砍刀漸漸滑下,眾人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nèi)掙扎求生。
喬裕姍聽從丈夫的命令,慢慢松開輪椅……
龍啟衛(wèi)腰胯發(fā)力,向一側(cè)拱來……
龍啟睿拽住鐘婳瓊的手腕,幫她握緊右側(cè)的繩索……
橋面與立柱徹底失去了牽絆,每一塊木板,都如多米諾骨牌一樣,井井有條地連環(huán)下墜。
頭盔女在最后關(guān)頭縱身躍起,雙手抓住對面的樓檐,奮力翻向彼岸。
不知過了多久,輪椅和大量木板砸在地面的巨響才驚悚地傳來。
龍啟衛(wèi)、喬裕姍、鐘婳瓊、龍啟睿四人攥著鐵鏈,艱難地掛在二十層樓高的夜空。
不知是沉默包裹了黑夜,還是黑夜包裹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