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以后發(fā)現(xiàn)阿祥在睡覺,宿舍燈也沒開。
我今天由于中午沒怎么吃所以實在有些餓,今晚就打包了回來??戳艘幌码娔X沒在桌上,一轉(zhuǎn)頭直接看到在阿祥桌上。走過去把電腦抱回到桌面上。
“用完啦?!?p> 他平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沒有說話。我沒好氣地把背包甩在了床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我按了一下開關(guān),屏幕依舊是黑著的。
“好家伙給我干沒電了?!蔽胰碌?,連忙把充電線插了上去。
“你今天打包回來吃嗎?!焙诎抵型蝗粋鱽硪痪湓?。
“是啊,咋躺著,今天產(chǎn)量怎樣?!?p> 自從他刷單以后我每晚回來就都問今天產(chǎn)量怎樣,這已經(jīng)成了一個慣例。最多的時候他一天可以掙一百五。
“你先吃吧,待會跟你說?!彼麖拇采献饋?,坐了一會兒,然后又躺了下去。我瞥了他一眼,覺得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勁。
“行?!?p> 吃完以后剛把飯盒收拾完,他就走了過來,坐在了我的床尾。
“出事了?!?p> “咋。出啥事了,又要借泡面?”我嬉皮笑臉地打了他一下,卻發(fā)現(xiàn)他依舊面沉似水。
“不是,我被騙了。”
這會兒我才感覺他整個臉像是垮了下來。
“被啥騙了?”
“今天接到一單,一個1999的商品。后面付了款以后跟他對接那個人并沒有把錢打過來。”
“不是說會馬上給錢的嗎?!?p> “是馬上給錢,但是客服說這個任務(wù)是兩單一起的,要兩單刷完才能馬上返,后面又發(fā)來了一個2999的,說是有百分之六的返點?!?p>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又付了,后面客服就把他刪了,哪里都找不到了。”
“不會吧……可以退款嗎,馬上把下單的東西退款啊?!?p> “不行的,我不是用自己的賬號買的,只是負責(zé)最后一個付錢的環(huán)節(jié),我們這邊操作不了退款的,我現(xiàn)在才恍然大悟。”
“那你現(xiàn)在……”
他眼睛拼命睜大了幾次,像是在確認某個事實。
“這兩單一共花去4998,加上之前吃飯欠的一些錢,現(xiàn)在一共欠七千多塊?!?p> “七點多?”
“嗯?!?p> “吃飯怎么用了那么多?!?p> “還有一些打賞啥的?!?p> “你……這時候吃飯都沒錢,你還搞啥打賞?!蔽矣行饧睌牡卣f道。
“那個只是一小部分,我會控制的,每個月也就一千來塊?!?p> “他媽的……那你那邊能聯(lián)系到嗎?”
“一開始聯(lián)系到了,我問了兩句,人家把我給刪了。媽的,真的是惡心到家了?!?p>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他撓撓頭,“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辦,我差不多躺了有一天了。在你電腦查了一下午的那些退錢的事情?!?p> 他繼續(xù)撓著,仿佛要把自己的頭給撓下來,我忽然覺得這時候有些安靜,他也有些冷靜,總之一切維持咋在一個冷冰冰的氛圍里面。
撓著撓著他就用雙手措著臉,我再睡一會兒吧,說不定明天早上醒來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夢。我覺得哀傷,想著我現(xiàn)在能感受到就說明這不會是一個夢。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腦海中想象著畫面,等我回過神來他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我走過去,叫了他一聲,他沒有應(yīng),坐下來輕輕拍了拍他,他的肩膀扭了扭,把我的手推開了,我只好回到自己的床上。
“吱呀”一聲,阿良他們回來了,不知道他們?nèi)ツ睦锎虬@么久,原來還帶著奶茶回來。
我把阿祥的事情簡單地他們說了一下。
“晚點去報警吧?!卑⒘颊f道
“報警?能報嗎?”
“能,不是說詐騙金額超過兩千就可以立案了嘛,之前我有一個朋友,別人打個電話過來,說他中獎了,要寄獎品給他,然后讓他轉(zhuǎn)運費和保險費,就被騙了2500,后面就去派出所報案?!?p> “直接電話打110不行嗎?!?p> “你得立案啊登記啥的,是要現(xiàn)場去的,你在電話里怎么講的清楚。”
“你的意思是說,讓他帶我們?nèi)???p> “你去嗎?”
“我可以?!?p> “我晚點打電話給他吧,他是我一個哥們來的,以前經(jīng)常打球?!?p> “那行?!?p> 不一會兒阿良回來了,有點尷尬地說可能得我們自己去了。
“咋了?!?p> “他說他不想去?!?p> “為啥不想去?!?p> “他說基本追不回來的,他被騙的錢到現(xiàn)在都沒追回來,說我們也甭去了,就當(dāng)吃一塹長一智吧?!?p> 我看看阿祥。
阿祥站了起來,“阿良,我想去,我收集到的證據(jù)有很多,我過去報案的話應(yīng)該可以把錢追回來?!?p> “那就去唄?!卑⒘颊f道。
出去的時候特地帶了一個充電寶,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不知道要在那里多久。
后門的公交站牌下面我們四個人一邊發(fā)抖一邊等著,反復(fù)看了好幾次站牌,的確是還有班次的,上面寫著三十分鐘一班。
不久以后來了一輛車,可惜是回站的,到站了以后司機開到前面就下來了,拿著個保溫杯回到休息室去了。
過了一會兒車終于還是來了,車上居然還是有不少人。
阿祥坐我旁邊,他一直開著導(dǎo)航,看上面的路線,生怕錯過站。每到一個站導(dǎo)航就有僵硬的女聲朗讀出了目的地,我偷偷跟阿祥說讓他把聲音關(guān)了,要三十分鐘才到,出村沒有那么快的。他機械地點點頭,眼睛望著前面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我提醒后戴上了耳機,假裝看著窗外,但還是每分鐘還是盯著手上的導(dǎo)航。
半個小時后我們就到了派出所,門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小,也沒有保安什么的,也是,派出所要什么保安。
我們幾個站在站點下面,都沒有過馬路的意思。對著對面的派出所發(fā)呆。
“報案是得進去的吧?!卑⒘嫉f道。
于是我們一起邁步過了馬路,路上靜悄悄的,一輛公交都沒有,真是奇跡。進去以后發(fā)現(xiàn)正對著的就是張藍色的長桌子,桌子外面放著一排的椅子,桌子上面放著五六臺電腦,后面坐著六七個穿著制服的民警,門的兩邊各有五六張椅子,都是藍色的。
這時候里面坐著的其中一個民警站起來問我們是糾紛還是什么事,我們說我們是學(xué)生,被詐騙了,他問是誰,我們指著阿祥,他就說過來前邊坐著,說明情況,我們四個要走上去他就說四個都被騙了嗎,沒有的話來一兩個就行了。
阿良和阿祥就到前面的轉(zhuǎn)椅上坐著,開始跟兩個民警說明情況,而我和阿輝則到了門左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右邊那一排坐著一家三口,準確來講是坐著一個女人,女人膝蓋上抱著一個孩子,旁邊一個男人則是站著,兩個人像是在看著對方,也好像沒有看著對方,男的似乎來得很匆忙,穿著一條短褲,還有一雙拖鞋。不過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叉著腰在那里站著,男人不時跟女人說那么一兩句話,女的則是幾乎都在看著大腿上的孩子。
他們的神情是跟阿祥他們差不多的,充滿了茫然和局促,他們不會也被詐騙了吧,我心里想。
我看著那一排民警坐著的后面,是一大塊藍色的牌子,用白色的字寫著XX派出所,還有一些口號,不知道派出所為啥那么喜歡藍色,然后一面墻上掛著一些執(zhí)勤表,另外一面墻上則是幾個大字“警務(wù)公開欄”,一邊掛著密密麻麻的照片,一邊則是寫滿了字,合在一起鋪滿了整面墻。
我閑的無聊,就不時看看這邊的墻,再看看那邊的墻,那個執(zhí)勤表我看了很久,想著上面的名字是現(xiàn)在坐著的那些人中的哪一個。不知道為什么,上面那些人各種長相都有,但每一個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可靠正直。
阿祥則是由一開始被一個民警詢問變成現(xiàn)在被兩個民警詢問,他們還拿了一個表給他填。
這時候中間有個民警站了起來,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他走的挺慢,我們以為是要問話或者叫我們過去,我注意著他的上衣,他的褲子,還有他掛在褲子上的一串鑰匙。結(jié)果他走到我們面前就拐了個彎,原來他們的飲水機就在我們椅子旁邊。
我們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保溫杯,而且他裝水的途中還不時地用目光往我身上掃動著,我不敢去跟他那凝重的眼神接觸,那不是一般人的目光。
裝水的民警走了回去,我松了口氣。
瞬間又變得無聊起來,我繼續(xù)看著那邊的警務(wù)公開欄,上面都掛滿了民警們穿著制服的畫面,我在腦海里想象他們要是不穿制服會是什么樣子,比如穿個背心,或者穿個條紋服裝。
這時候我看到問話的其中一個民警對著阿祥指指我們兩個,阿祥回過頭來,然后又轉(zhuǎn)過頭去,搖了搖頭。
這時候右邊椅子上的那對夫婦說話聲音頓時大了起來,準確來說是站在一旁的丈夫,他大聲地嚷了幾句,帶著他們那邊的方言,又快又凌厲,聽不懂在說什么,而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則偏過臉去,不看他。
那個男人的情緒似乎正變得越來越激動,開始嚷嚷起來,這時候桌子后面的一個女民警站了起來,朝他們走去。
“我不回去!”那女人大聲說道,說的是普通話。
我心里在思考著到底他們被騙了多少錢,搞得那女人都不想回去了,說不定是那男的被騙了,把兩個人辛苦攢下的錢給弄沒了。孩子還那么小,真可憐……
那男的似乎并沒有因為女人的那聲吼叫而消停,依舊在嘰里呱啦的解釋著什么,同時還帶著各種手勢,那女的則是依舊把臉轉(zhuǎn)過去。女民警則是在一旁看著,無動于衷。
過了一會兒,女民警問那個女人要不要喝水,那女人點點頭,女民警就過來倒了一杯水給她,她很快喝完了,把杯子放在椅子旁邊。女民警臨走前跟那男的說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然后就回到座位上了,那男的似乎一下子頽了下來。
那句話好像是“她不能跟你走?!焙茌p。
過了一會兒一陣風(fēng)吹來,把椅子上那個塑料杯子吹的掉了下來,女人還沒來得及去撿,又一陣風(fēng)吹來,那杯子就直接滾到了阿祥的椅子底下,不過沒有人注意到。
男人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我們都被嚇了一跳,阿祥也是回頭看來,那群民警只是瞥了一眼,就裝作看不見。
男人像是在哀求著,那女人像是繃不住了,終于扭過頭去跟他說了兩句話,男的開始往自己臉上扇了兩個大耳光。
過了一會兒,女人開始在那里哭泣,本來冷漠的表情頓時不見,眼淚像是斷了線一樣不停留下來,她用手不停地擦拭著,然而哪里擦拭得完。
“我再也不打你了,別哭了,我再也不打你了,回去吧。”男人像是復(fù)讀機一樣重復(fù)著這兩句話,女人則在一旁哭著。
我微微地長大了嘴巴,看著這一切。
慢慢的男的也不說了,女的也止住了哭泣,只是拿著紙巾在擦拭著。男的跪在地上的膝蓋,由于穿的是短褲,所以他是赤裸著膝蓋跪著,已經(jīng)變得有些通紅,地板肯定很冰涼吧。
我想用手去摸摸地上的溫度,看到底有多涼,但是坐著手夠不著,我又想要脫下鞋子去觸碰一下,但是又覺得有些怪,最后我停止了這些變態(tài)想法,只是用手一下冷冰冰的椅子的金屬扶手。
那個女人站了起來,抱著孩子朝前臺走去,她跟民警說她想跟丈夫回去了。
中間那個有些胖胖的民警讓她考慮好,那個女民警也站起來,問她是不是想好了,不用著急什么的,她點點頭說自己考慮好了。
“那你想明白了就跟他回去吧,有什么情況你隨時跟我們講。”
那個女人點點頭,走到男人的旁邊,那個男人就站起來,抱過孩子,和她離開了,臨走前還轉(zhuǎn)頭朝民警點點頭,沒有一個人搭理他。
阿祥也走了過來,跟我們說可以了,我們就一起走了出去。
還沒完全出玻璃門,我們就急忙問道情況怎么樣。
“先是數(shù)落了一通,說不該去刷單,然后就說我知道搜集這么多信息,不知道應(yīng)該第一時間打電話過去凍結(jié)他的銀行卡的,現(xiàn)在過來那么久,錢早就被轉(zhuǎn)走了?!?p> 我們面面相覷,“那我們不知道啊。”
“我也這么說,他說大學(xué)生反詐騙意識都不強的,基本都這樣?!?p> “然后呢?!?p> “就問了些基本的情況,也要了賬號和手機號什么的,然后做了一下登記,沒了?!?p> “沒了?”
“是啊,說刷單被詐騙的很多,不一定能追的回來,讓我有這個心理準備?!?p> 我們都沒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等著車,我想看還有沒有人會過去派出所那邊,但是直到我們上車都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