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我們出去從化那邊掃樓,這一次是由康哥組織的集體出動。
本來掃樓掃到現(xiàn)在,基本上所有的地方都被掃遍了,再去就要去到之前類似于汽配城那樣的郊區(qū)。剛好最近康哥他們的信用卡團隊在開拓一個從化那邊的新點,于是就組織我們直接去覆蓋二維碼和刷卡機。
早上有幾個推廣刷卡機的正式員工跟康哥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開車過去了,走之前還瞥了我們這些人一眼。
我們是做大巴到那里去的,康哥給我們開完會就出去了,后面在群里發(fā)了一個地址,讓我們十一點到汽車站集合。于是我們這些在公司待著的人也陸陸續(xù)續(xù)出去了。
去車站的過程依舊是不停地轉(zhuǎn)地鐵,然后去到專門的站口,一直走一直走,我發(fā)現(xiàn)這些集散的場地總是有長長的廊道和通道,不停地走個幾百米,就有一個指示牌,然后又接著走幾百米。
大概十點多的時候我們收到一條群通知,讓我們提前吃好午飯,因為過去的時間需要長達兩小時。我問一邊在快步走的阿輝,這我們?nèi)サ倪€是廣州內(nèi)嗎,阿輝說就相當(dāng)于你回學(xué)校一樣,我立馬就閉嘴了。
由于時間已經(jīng)到了十點多,我們就在那些過道的店里吃了一點,其實這個點一點都不餓,但是又不能不吃,而且一份燙面價格要22元,貴的離譜。
吃完后我們繼續(xù)照著指引走著,終于到了待車區(qū),跟我想象到的人山人海的候車站不同,這里的候車站空曠無比,目之所及只有一排排好幾百張固定住的塑料椅子。還有靠外面的一排玻璃窗。
大概在中間玻璃窗那里有數(shù)十人在等待,我們走過去集合,路上不停地看著藍色椅子上那些掉漆造成的小黑塊,我忽然有些手癢,想要一點一點地把椅子的那層外皮給摳下來。
等到我們靠近那些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認識的都沒有,我看了一下時間,十點四十分,于是我們?nèi)司屯说揭贿呑聛?。候車廳還算大,只不過好久都沒見過這么破爛的公共場所了,我的背不知道被什么摩擦著,回頭一看,坐著的一直也掉了一大塊漆,黑色的部分摸上去很是粗糙。
時間到了五十分,阿紅他們還沒來,阿夢和阿娟倒是來了,只不過沒跟我們打招呼,只是在前排的角落里坐下了。
時間到十一點零二分,車子還沒來,可以說基本上是晚點了。我因為擔(dān)心在車上沒電,而且上午一直查地圖,電量已經(jīng)不足五成了,所以一直沒有看手機,沒想到二十分鐘會是那么難熬。
候車廳的墻面上有一個鐘,幾乎就在正中間,我不時就往那里看幾眼,想象著車從下一個路口拐個彎就過來了。我好久沒看過這么大的鐘了,這個鐘沒有秒針,只有時針和分針,一開始看上去它是靜止不動,然而你只要持續(xù)盯著,就能看到分鐘在緩慢地移動。這讓我似乎想起來時間跟移動似乎是有關(guān)系的。
十一點出頭的時候阿紅他們才過來,看來是有人跟她講車子晚點了。她往我們方向看了幾眼。
大約二十幾分的時候車子才來到,我們陸陸續(xù)續(xù)上車了,臨走時我又看了那鐘一眼,一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盯著看久了,會忽然發(fā)現(xiàn)它不是走的太慢了,而是走得太快了。
我們上去后車子便搖搖晃晃出發(fā),大巴車的燈只開了前面的兩盞,導(dǎo)致后面環(huán)境都是一片昏暗,我看了一會兒手機,眼見電量掉到了三十幾,于是便放回了口袋。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時候外面從繁雜的商業(yè)區(qū)變成了農(nóng)田和山地,只知道路面平整,其他車快速飛馳著,無情地把我們超越。
我看向旁邊的阿良,他正戴著耳機,不知道在想什么,回過頭看我一眼,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沒一會兒我便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陸續(xù)有人在下車了,阿良還戴著耳機,手指在點點什么,似乎是在切歌。我們幾乎是最后下去的,康哥在車下等著我們,說難怪沒看到我們兩個,那幾乎就已經(jīng)齊了。
下了車看到的周圍的荒無人煙以及高大的基礎(chǔ)設(shè)施,寬闊的馬路上僅能看到幾輛車在奔跑,頭頂上橫亙著一個巨大的高速橋。高速橋的底部由一排排粗壯的混泥土鋼筋支撐著,隨著高速橋一直延伸到遠方,同時那些支撐的鋼筋也一并蔓延著,看不到盡頭。在我們馬路的旁邊,在那雜草叢生的地面,就有一個混泥土鋼筋聳立著,只有距離到足夠近的時候,你才能理解到它的粗壯,要是倒下來,整個大巴車都會被壓扁,我們這群人的汁水便會被擠爆,然后噴出來,噴到窗戶玻璃上。
下了高速以后,我們沿著下面的泥地走著,因為皮草商城在對面,所以我們只能步行過去,康哥和媚姐走在前面,他們在討論著前兩年來的時候也是雙腳走過了這泥地,那時候連商城都是一片荒地。
“你會不會覺得很夸張。”我問旁邊的阿輝。
“怎么了?!?p> “這里荒無人煙,怎么修這么多的路還有橋?!?p> “沒有啊,路上不是還有車經(jīng)過嗎?!?p> “但是那也太少了點?!?p> “要不我們今天怎么過來?!?p> 我想想也是。約莫走了大概十多分鐘,我們到了那皮草商城,里面的大廳已經(jīng)有了諸多同事在擺攤,那些店家排著隊在辦信用卡和刷卡機。這個商城大概有六層高,我已經(jīng)看到有同事快速爬上了二樓。
這個商城主打的是皮草,店里都擺著和掛著那些毛茸茸的衣服,價格也是以千為單位。我只覺得一陣陌生。
上去三樓問了一圈,這里的店家連WiFi都沒有,說是過幾天電信會來裝網(wǎng)絡(luò),我想用自己的網(wǎng)絡(luò)掃一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移動網(wǎng)在這里也不好使,最后一個帶兩個小孩的媽媽還是幫我辦了一張。她一開始跟我抱怨這里什么都用不了,還一邊喂孩子吃飯一邊跟我聊了很多她的孩子,我也不著急走,就留下來和她聊了挺久,她哄孩子吃下排骨粥,一會兒溫柔地輕哼兩聲,一會兒又大聲吼叫著。后面她便幫我辦了一張。
當(dāng)我往四樓走去時,看到有兩家店里面都有人在,而在樓梯間的另一邊也有人剛走進一家店里,我于是上了五樓,被告知剛才有人來過了,沒網(wǎng)絡(luò),過段時間再辦。
眼看著這棟商城里已經(jīng)沒什么希望了,我便獨自一人往外面走著,才知道除了商城以外面幾乎沒什么像樣的店,甚至連遍布廣州的吃的店面都沒見到,只有幾家零星分布同樣是賣皮草為主的服裝店。
越往外走越蕭條,就像是個大農(nóng)村,我再往后看一眼那橫亙著的高速橋和遠處的嵌在山體內(nèi)的隧道,繼續(xù)往里面走去,一直到我走到一條兩邊都是破敗房子的街道,從這里經(jīng)過能讓我想到的只有老家。這條街的后邊是一棵大榕樹,我走過去,靜靜地看著它好一會兒。那些樹須紛紛垂落,直達地上,樹池上的那些磚塊已經(jīng)被樹根侵蝕,變得崩壞,那些泥土就像爆米花從禁錮中的樹池爆炸開來。
我感覺各種記憶雜糅在了一起,候車站的大鐘、橫跨而過的大橋、沒有網(wǎng)線的商城,還有這棵仿佛扎根了千年的老叔,像是好幾道細線被編織在了一起。
誰也沒想到會直接下大雨,還是瓢潑大雨,雨點像是石頭一樣瘋狂砸下來,一開始我還想說躲在那榕樹下面,后面直接就是拼了命地往回跑。因為看遠處已經(jīng)有狂暴的閃電在嘶吼,天雷之力狠狠地鞭打在地面上。
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到閃電不是在天上劃拉,而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從天空貫穿到地面。也不知道想起誰說的空曠的地上躲樹下容易被雷劈,于是我?guī)缀醵伎癖计饋恚瞧じ锷坛恰?p> 回去之后盡管已經(jīng)半身成了落湯雞,但還是幸運的,看著滿天的水幕,感覺像是天空破了一個大洞,雨水全部灌注了下來。
那些走的遠一些的人不僅全身都濕了,連書包里的資料全都濕了,掏出來的時候里面的墨跡全部都化開,一張紙像映了一朵暈開的紫黑色的花。這意味著全部要重新去辦,那哥們整個身體已經(jīng)癱坐在地上,地上擺著五六份暈開的文件,排放在地上企圖晾干。
我卻隱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因為那人正是跟阿良追逐第三名的人,只要這兩周他不做出巨大突破,那留下來入職的就會是阿良。
媚姐此時正在清點著人數(shù),康哥則是在打電話,然后往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阿紅被困住了,在前面三里鋪的屋檐下躲雨,你們誰去把她撈回來。”他雖然問的是你們,但眼睛卻是看著阿良。
“我去吧?!卑⒘颊f道。的確,阿紅上周曾經(jīng)救過阿良的場子,上上周又去醫(yī)院看望過他,再怎么說這個任務(wù)也得落在阿良頭上。
“我去?!睕]想到同一秒種,還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那就是正在清點人數(shù)的媚姐,她嘴里喃喃著沒錯就差一個了,已經(jīng)走過去要拿康哥的傘。
康哥整張臉一下子皺了起來,帶著夸張的笑意,直接就把手舉高了,讓媚姐伸過去的手撲了個空。
“誒?咋回事?!泵慕阏f道,顯然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康哥用一種你不懂事的眼神看著媚姐,“還是讓阿良去吧,小伙子,比較有力量?!?p> 媚姐也笑了笑,轉(zhuǎn)身看著阿良。
“不用多拿一把傘嗎?!卑⒘伎粗蹈邕f過來的傘說道。
“這么大一把也夠了,多拿一把這么大的雨女生也可能拿不穩(wěn)?!?p> 大概十多分鐘后阿良和阿紅在暴雨中回來了,他們并沒有走得很快,而是緩緩地走著,他們兩個是光腳回來的,緊緊地挨在一起,阿紅手里拎著個袋子,他們兩人的鞋子放在了里面。
一回來商城內(nèi)阿紅便忍不住朝前走了幾步,仿佛終于脫離了暴雨的壓迫。唰的一聲阿輝收起了雨傘,這把傘似乎是挺大,阿紅身上幾乎沒有被淋到,阿良卻有小半邊身子濕掉了。
媚姐向阿紅走過去,拿給她一包手帕紙,阿紅抽出來兩張,遞給了阿良。阿良開始擦拭自己的手臂和褲子,阿紅也擦著自己的頭發(fā)。
“外面雨真大。”康哥望著外面的雨幕,說道。
“對啊,今天這不是個好日子,大老遠過來?!?p> “放心吧,這么大的雨,沒一會兒就停了?!?p> 雨差不多到了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才停,似乎像是積攢了許久的爆發(fā)。這期間我們只好在繼續(xù)在商城亂逛,我又在三樓看到了那個老板一次,她笑笑看著我,追自己的孩子去了。
這回阿紅跟著我們?nèi)齻€,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阿良聊著。
六點鐘我們坐公交車回去,有些同事則是要留守下來,至少他們的信用卡業(yè)務(wù)還沒那么快辦好。在車上的時候阿紅走過來,看著阿良。
“你過來一下,我有點話想跟你說。”
“說什么?!?p> “剛才的事啊,接著聊?!卑⒓t的聲音放的很小,不太像她平時說話的方式。
“???”阿輝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我以為講完了?!?p> “沒有,你再過來討論一下。”她口氣忽然嚴(yán)肅得像是命令。
此時大巴進入了隧道,我坐在椅子上,在漆黑中看不到她的臉,忽然隧道里的光閃過,映照在她的臉上,可是依舊看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嚴(yán)肅,燈光就像她臉上的彩繪。
阿良笑了笑,看著我,又看看窗外,依舊保持著笑容,然后在隧道結(jié)束的時候他轉(zhuǎn)頭還站著的阿紅,隨后阿良站了起來,此時阿紅往后走,去到了最后一排,阿良也跟著過去了。
兩個人坐在那里說了大半會兒話,然后阿良回來了。阿紅則是回到了原來的座位。
我看了一臉阿良,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一會兒,隨后打開手機玩起了游戲。我問他阿紅跟他說了啥,他說是業(yè)務(wù)上的一些事。
車子又駛進了一個隧道。我回過頭去看阿紅,車子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等到有隧道燈亮起時,我發(fā)現(xiàn)她在看著我,面無表情,抿著嘴唇,又似乎是在瞪著我。我才明白自己已經(jīng)往她那個方向看了太久,或許在隧道光線掠過的時候我像是一只呆滯的貓頭鷹。然而兩邊不是一樣漆黑的嘛,我在心底嘀咕。
我著急忙慌地回過頭,車子似乎向前面一個光圈駛?cè)ィ懊嬖贈]什么車,這地方本就偏僻,我也想起來,車子開回去都要一個多小時。隧道內(nèi)那橙色的燈光,一片片地掃過來,像是把這輛車切割成很多個時空,交織在一起,然而不論是那個時空,都像是把時間拉長了。
車子又出了隧道,我拿起手機,看著還殘存的電量,想著或許再睡一覺也不錯。
我的腦子一團漿糊,一直到回了宿舍,阿輝便出去了,阿良問他出去哪里,他說是散步,我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他從沒有散步的習(xí)慣。
阿良正在收拾東西,把上次來時的那個行李箱敞開,并且往里面塞衣服。我問他是不是要走了,他說不是,只是把一些多余的衣服收起來,他告訴我可能實習(xí)快結(jié)束的時候就搬出去住了,我說那挺好的,起碼能離公司近一點。他說到時候會找一個人合租,我說你不會是在暗示我什么吧。他正在疊衣服,回過頭來愣了愣,然后笑了出來,說不是,他都找好了,就上次那個來看望他的朋友,廣州比較近的房租比較貴,找個人一起租會劃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