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后一周了!”周一的地鐵上,在那地鐵門即將被打開時,阿良忽然轉過頭朝我說道。
最后一周,我們選擇了去到化妝品城。
化妝品城每家店其實都比較小,大概十五平方米左右,因為那些化妝品都不大,一個架子就可以擺滿幾十上百支的口紅還有其他化妝品,而且它們通常都很貴,我沒有去仔細看它們的價格,但是我知道有些女生的一根口紅就要好幾百塊,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乳什么液,價格不會比一雙牌子鞋便宜多少。
里面不像阿良說的全是女老板,也有男老板,不過里面的店員基本是女的,我原本跟阿良一樣,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當我一個男的的穿著西裝進去的時候,他們也知道我不會是去買化妝品的,所以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這讓我頓時輕松了不少,只要是有那種讓別人感覺到失望的情況,我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里的老板也比較的文質彬彬,可能做化妝品生意的,面對的客戶讓他們養(yǎng)成了這種溫和的溝通方式。
這附近有吃的店,但是沒有休息的地方,只是在化妝品城的外圍,也就是對面馬路有一排的小吃店,我和阿良吃了蒸餃。我想著要是阿輝還在的話應該會導航去找麥當勞。學著阿良把餃子放到了花生醬里面,結果卻是意外的好吃。
吃完以后我提議去那個樓梯睡。是在那個商城中間有一個通往二層的樓梯,阿良說到時候人進進出出,肯定不舒服,他想要回去那個地鐵站附近的麥當勞睡。
“你昨天不還說很冷?”
“我?guī)Я送馓走^來?!彼移ばδ樀刂钢缸约旱目姘?。
我嫌走回去太麻煩,就跟他說我去樓梯那里了,我們就在對面馬路分了別。
去到那個樓梯之后,我把書包放在胸口抱著,然后埋頭睡了起來,然而這里的確跟阿良講的那樣,不停有人上上下下,因為這兩排的店鋪里面也的確是只有這一個可供上樓的樓梯,而整棟商城有四層樓,所以經(jīng)常有人走動完全不奇怪。我也不是真的在乎那些人看我,只是那些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總是會引起我的注意,特別是,當你聽到有些腳步聲接近你時卻忽然放慢的時候,你的腦海里便會想象在旁邊有一個人正注視著你,你會想象他的年齡、模樣和表情。
最令人心煩的是高跟鞋的聲音,從四樓踏下來的時候你就聽到了,那聲音隨著每級臺階的下沉逐漸變大,等到接近你的時候就猶如地震一般,“踏踏踏、踏踏踏……”,然后頓時停住了,接著又繼續(xù)往下走,“踏踏踏、踏踏踏……”
我重重地把一口氣從鼻腔中呼出來,繼續(xù)閉眼裝睡,不一會兒又聽到兩個小孩嬉戲的聲音,走路就像兩個鴨子一樣,嗒嗒嗒、嗒嗒嗒地拍打著樓梯,一開始是從一樓上去的,后面就在二樓和四樓之間來回跑,我無奈地抬起頭來,朝上看著樓梯口,想等他們下來的時候罵一頓,但是他們始終沒有下來,忽然一個小女孩的目光和我對視,她從上往下瞥了我眼睛一眼就像是知道了我想做什么,馬上跑開了。
我那一句話也因為猝不及防卡在喉嚨里沒有出來,后面他們再沒有下來一樓過。仰天望了兩三分鐘無果后,我只得繼續(xù)把頭趴下,這會兒我不要求能睡著,只要讓我不要聽到太過吵鬧的聲音就可以了。
下午整個人因為沒睡好一直很消沉,所幸化妝品店的老板都比較的溫柔,他們即使不要你的二維碼,也是帶著不好意思的神情婉言拒絕,我也報以笑容地離開,然后我忽然想到我可能并不需要他們答應要我的二維碼,我可能只是想要他們友好聽我講完放我走就行了,他們就像是一個個節(jié)點,是我今天完成我的任務所必須經(jīng)過的。
下午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很溫和的大叔,其實應該叫大哥比較合適點,畢竟他人應該才三十出頭,下巴一片青色,可以想見如果如果有兩三天不刮胡子的話下巴將會冒出多少胡茬。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店里只有他和一個女助理,正在從箱子里面拿出一罐罐紅白色的化妝品往架子上放,我雖然被店員那姣好的外貌和白皙的皮膚吸引住了,但還是馬上將目光鎖定住了坐在柜臺后面的老板。在我坐了自我介紹以后他依舊重復著說著你好,讓我感覺似乎太過于客氣了。
然而我沒有理會那么多,跟他介紹起了二維碼,他沒有問手續(xù)費,也沒有跟我要那個二維碼看一看,而是問我有沒有合同,我把合同拿給了他,他拿過來以后瞇著眼看了幾秒種,就在我以為他要把合同還給我時,他卻放了下來,然后在抽屜里面摸出來一副眼鏡戴上,細細地看了起來。
我在一旁坐了下來等他看完,他似乎是在逐字逐句地看著,他的頭跟隨著目光輕微地移動著,對面的小姐姐也依舊擺放著瓶子,不說一句話,每擺一瓶都要用手里的毛巾擦一遍,我則靜靜地坐著,觀察著店里的一切。
大概過了十分鐘,其實比大家平時看協(xié)議還要花久一點的時間,他看完了,摘下了眼鏡,“這個可以簽了嗎。”
“你不多了解一下嗎?!痹捯怀隹谖揖秃蠡诹?,人家要辦我就給辦,哪里來的那么多瞎操心。
“你剛才說的費率我知道了,二點幾,還算不錯?!?p> “現(xiàn)在可以辦理。”
“噢,不過我沒有銀行卡。”
“沒事,我們可以讓公司的同事來給您開卡,你需要給我一點基本信息……”
……
下班的時候其實也就這一單,但我還是報了上去,其實也就是開個銀行卡就可以辦理的事情。
結果過了兩天,他的銀行卡還沒有辦下來,康哥給我發(fā)來微信,說他已經(jīng)有銀行卡了,我那時候已經(jīng)掃過了兩個街區(qū)了,不得已又跑回去找他,然后他一臉的淡然,說他現(xiàn)在的確沒有我們銀行的銀行卡,我們還反復確認了銀行的名字,他說的確沒有,后面甚至有些著急,直接把錢包里面的銀行卡一張張攤開放在了桌面上,我嘴上說不用,但知道阻止不了他,他就像是一個被大人錯怪了有些委屈的孩子,煞有介事地讓我看他攤開來的那些卡片,我不得不道了歉,跟他說應該是銀行內部出錯了,因為他的確沒有理由騙我,我給他的二維碼也早就被他貼在了柜臺上,雖然因為數(shù)據(jù)沒錄入,現(xiàn)在掃過去還是一陣空白,我知道他是真心想要的。
于是下班后我又給康哥發(fā)了微信,告訴他今天老板跟我講的一切,人家確實沒有,問了一下有沒有可能是內部的數(shù)據(jù)出錯了。
結果沒有兩分鐘康哥那邊就來了電話,在搖搖晃晃的車廂內,我有些擔心信號不好,但是還是接了起來。
“康哥,還沒下班呢?!?p> “那么著急下班,現(xiàn)在太擁擠了?!?p> “是?!蔽矣行┎缓靡馑肌?p> “你剛才發(fā)給我的那個人,我親自查的,他四年前辦過一張我們銀行的卡,儲蓄卡信用卡都辦了,那張信用卡現(xiàn)在還欠著錢沒有還,那張儲蓄卡也因為太久沒用已經(jīng)被凍結了。”
“這樣啊……”
“是,你不用跟他說那么多知道嗎,如果不想辦的話就算了?!?p> “我知道了康哥?!?p> “嗯嗯,就這樣?!?p> 我第三次去那家店的時候,也是我們待在化妝品城的最后一天了,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混了一周的時間,其中因為睡覺的地方我們換過好幾次,都不太滿意,也就意味著基本上我下午就是渾渾噩噩的,期間只有一次我跟著他回到了地鐵站旁邊的麥當勞,但是來回二十分鐘的走路令我最后還是放棄。
周五的那天下午,我再次走進了那家店,進門前我腦海里回蕩著康哥講的話,“不用講太多,要是他們不辦就算了。”
老板對我再次到來報以微笑,我走了過去,那種尷尬的感覺再次浮現(xiàn),然而更多的是有些遏制不住的怒意。
“老板,我讓我們銀行的一個同事,同時也是我的上級幫我查了,他說的確你之前是辦過的,而且還是四年前。”我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不知道為什么,當我念出這段話時,我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哦……”他的臉色陰晴不定地變化著。
可以了可以了,他應該是知道了,我的內心告訴我,但是我仍然脫口而出,“你還記得嗎,我同事說是欠貸未還。”
“是……”他最后還是浮現(xiàn)出一個難看的微笑,頓了頓,“幾年前是辦過一個,時間太久,你一說我才記起來。那時候是為了借錢給朋友才辦的,后面他也沒有還我,我自己還了幾千塊,后面沒工作了,也還不上了……”
“嗯?!蔽业卣f道,同時也不知道如何去回應他。
“不好意思……”
“沒事,如果您要辦理的話,或者是去補齊那張卡,或者是把那張卡銷掉以后以后再辦一張。”
“行,我下個月就去辦理,謝謝你。”
下個月那也不是我來辦二維碼了,我心想,“嗯,那我先走了。”
“好的,慢走?!彼麖囊巫由险玖似饋?,目送著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