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三國演義
時值臘八,寒氣逼人。長安城里家家戶戶都開始燒起了取暖的爐子。
路上的行人,也漸漸稀少。
但是節(jié)日的氣氛卻越來越濃了。
甚至還有人家燃起了鞭炮。
吉慶街,有一個店面正在裝修。
只是面前的兩個木牌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上面寫著兩行對聯(lián),乃是:一壺酒,悠游人生;一張嘴,說破天地。
“聽說這個酒樓,請了一個說書先生,技藝高超,一張嘴,天上三百年,地下五千里,全在談笑之間?!?p> “好大的口氣?!?p> “便是城南的梨園大師,也未必有如此口氣?!?p> 眾人皆是指指點點。
胡掌柜則是躲在柜臺后面,看著門前的眾人,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雖說蘇落的酒樓經(jīng)營策略,在雍丘城里施行的很好。
但這里終究是長安城,他也不知道這個策略能不能夠成功。
那八百冊圖書全部賣掉,他心中更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這個酒樓,便是蘇落在長安城里新開的悅來酒樓。裝修已經(jīng)大差不差,還剩下個牌匾和一些桌椅板凳。
再有三天的時間,悅來酒樓就將開張大吉。
他走到樓上,來到說書藝人羅大嘴的房間。
“羅大師,三天后可就全靠你了?!焙乒裾f道。
“掌柜的放心,這《三國演義》我已是胸有成竹,只要一開口,定然能夠博得滿堂彩?!?p> 羅大嘴是蘇落找來的說書藝人。他原本是個乞丐,有日在路上,蘇落聽見他在唱著一個類似蓮花落的曲子。
蘇落便瞧中了他的才能,將他培養(yǎng)成了說書先生。
他在蘇落的手機上,已經(jīng)聽了很多遍的《三國演義》的書文,尤其是袁闊成和單田芳的評書,他更是聽了無數(shù)次。
如今他已經(jīng)模仿的惟妙惟肖,尤其是單田芳的嗓音技巧,幾乎分辨不出是兩個人。
連蘇先生都對他的評書贊譽有加,其他人還不是趨之若鶩?
這便是羅大嘴信心的由來。
胡掌柜也是聽過他的評書,自也是如癡如醉。
但這里是長安城,情況總是跟雍丘城有所不同。
“胡掌柜,你也是忒多心。既然蘇先生都認(rèn)為沒問題,那自然是沒問題的。的?!绷_大嘴知道胡掌柜心中有些焦慮,便跟他勸解道,“我跟著蘇先生有半年的功夫,還從來沒有見過他有辦不成的事情?!?p> 臘月十一,是個好日子,宜動土,喬遷,開業(yè),婚嫁,忌遠(yuǎn)行,遷墳,入殮。
“小邱,鞭炮準(zhǔn)備好了嗎?”胡掌柜高聲喊道。
小邱,是店里的一個伙計。他聽見胡掌柜的喊聲,便也高聲喊道:“都準(zhǔn)備好了,共有三十六掛,六六大順?!?p> “小王,舞臺收拾齊整了沒有?今日乃是開業(yè)大吉,千萬不可出了岔子。”
叫做小王的伙計,此刻正在臺子上跟著羅大嘴收拾,聞言便也高聲回道:“都齊整了?!?p> 胡掌柜東瞧瞧西望望,生怕有地方疏忽了。
他在雍丘的悅來酒樓做了二十多年的工,單是掌柜也已經(jīng)七八年的時間,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
他樓上樓下的跑,足有兩個時辰,方才將開業(yè)的事體都弄完備。
只剩下掛起招牌了。
這個工作,本該是東家蘇落來做的。
但蘇落不打算到長安城里來,所以這個事情只能是由胡掌柜來做了。
被一路紅布蒙著的招牌,緩緩的掛到了門上方。
胡掌柜將紅布扯了下來,便露出了金燦燦的悅來酒樓的燙金招牌。
隨著紅布落下,三十六掛鞭炮齊鳴。
聲音響徹了整個吉慶街。
整個街上的人,都被這鞭炮聲吸引。
“竟然是鞭炮,還是三十六串?!?p> “這酒樓到底是什么人開的?”
朝廷購買了十萬串鞭炮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長安城,但是鞭炮只有在盧見增的店鋪才能夠買到。
但實際上這個店鋪從來沒有公開售賣過,因為鞭炮剛剛運到京城,便會被達官貴人們搶購一空。
尋常百姓,根本沒有機會買到鞭炮。
他們見到悅來酒樓開張,竟然能夠一次性燃放三十六串鞭炮,心中默然的生出一絲敬畏之心。
三十六串鞭炮燃放結(jié)束,酒樓門前的空氣中漂浮著硫磺的香味。
“悅來酒樓開張,今日酒水全部七折出售,飯菜六折?!?p> 小邱開始大聲喊著招攬顧客。
但是多數(shù)人,只是在門前張望。過了兩刻鐘,方才有零星幾個客商走進了店里。
“這是何物?”客商剛走進店門,便瞧見了一個牌子。
“這是節(jié)目單?!?p> 牌子上寫著一行字:日中,評書《三國演義》前兩回。
客商也是個識字的,三國他這自然是曉得的。只是這《三國演義》是何物,心中頗為好奇。
他走進店內(nèi),只見酒樓分為上下兩層。
一樓分為兩個區(qū)域,外圍則是普通的桌椅,占了整個一樓的五分之三的面積。
另外一塊區(qū)域,則是一個舞臺,舞臺下方則是三張桌子。
為了與其他的桌椅有所區(qū)別,這三張桌子乃是用紫檀木制成的,三面擺放的椅子也頗為豪華。
舞臺上也只有一張桌子。
客商指著那三張桌子,輕聲問道:“為何它們跟其他的桌椅不同?”
“客官,那里是貴賓區(qū)域。需要十兩銀子方能入座?!毙∏裾f道。
“什么,十兩銀子?”客商聞言,頗感驚訝。
“是的,這十兩銀子不包含酒水,只是貴賓區(qū)的收費?!?p> 客商禁不住搖搖頭。
只是為了吃頓飯,便要拿出十兩銀子購買一個貴賓位置,甚是不值。
這幾張桌椅,除了奢華些之外,并沒有其他的特別之處。
他隨便選了個位置坐下。
二樓是雅間。
小邱將菜單遞給客商,輕聲問道:“客官,您要吃點什么?”
客商拿過菜單一看,上面的很多菜名,他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個是什么?”
“這個呢?”
客商幾乎將整個菜單都問了一遍,方才小心翼翼的點了三個菜,一壺酒。
兩刻鐘后,便到了日中十分,只見羅大嘴穿著一套長袍馬褂走到了舞臺上。
長袍馬褂是蘇落特意給他設(shè)計的。
因為他覺得,說書還得是穿著長袍比較順眼。
羅大嘴徑自做到桌子后面,將驚堂木一拍,險些嚇了那客商一跳。
如今酒樓里,也只有三個顧客。
都是進來嘗鮮的主兒。
羅大嘴說了一通開場白,便念起了定場詩。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fēng)。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p> 羅大嘴侃侃而談,聲音洪亮而富有磁性,客商竟是聽得如癡如醉。
只是他終究離得舞臺稍遠(yuǎn),卻不盡興。
于是他不自覺間來到貴賓區(qū)的一張桌子上坐下。
這里距離舞臺較近,能夠聽得更加清晰。
“客官,這里是貴賓區(qū)域,您不能坐在這兒?!毙∏褡呱锨皩蜕陶f道。
客商聞言,頗為尷尬。他待要離開這兒,卻見羅大嘴正說到桃園結(jié)義,義斬黃巾這一節(jié),心中瘙癢難耐。
于是他便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遞給小邱道:“這是二十兩銀子,你且先拿去,順帶將我餐食移到這兒。莫要擾我聽書?!?p> 小邱見狀大喜,慌忙接過銀子道:“客官您少待,小的這就將您的餐食搬過來?!?p> 酒樓內(nèi)總共只有三個顧客,在羅大嘴的《三國演義》吸引之下,都坐到了貴賓區(qū)的位置。
小邱此時忙活的更加勤快了。
約有半個時辰的費工夫,羅大嘴終于將前兩回講完。
正好停在了曹操獻刀之前。
客商此時正聽得起勁兒,忽而戛然而止,心中彷徨不已。
急的抓耳撓腮。
“諸位客官,今日只將這兩回,若要聽后續(xù)詳情,可于明日正午時分,來酒樓聽書?!闭f完羅大嘴便離開舞臺,回到樓上房間。
客商雖然心中焦躁,但也無可奈何。
他離開酒樓之后,便往北而行,一路直來到一處人家。
門上掛著匾額,乃是韋府。
客商長驅(qū)直入,高聲喊道:“韋公,今日學(xué)生尋得一個好去處。”
“什么好去處,竟讓你如此興奮?”
這個客商姓溫,名叫溫瑞。
乃是韋述的學(xué)生,只是他仕途不暢,后來卻去做了客商。
“今日吉慶街,新開一家酒樓,端的是清雅異常?!睖厝鹫f道。
韋述笑道:“不過是個酒樓罷了,能有何清雅之處?”
“韋公下午與我同去看一遭便知道了?!?p> 韋述,乃是天寶年間的史學(xué)家,著有《唐職儀》《西京新記》等,后因在安史之亂中被迫接受了偽職,而被薛紓困辱,不食而卒。
他見溫瑞這般邀請,便只好與他一同前去。
約在酉時三刻,韋述與溫瑞來到悅來酒樓,卻見里面已是人山人海。
甚至都尋不到一個座位。
溫瑞找到伙計小邱:“我要一個貴賓的位置?!?p> 看著溫瑞遞過來的銀子,小邱卻沒有接。
“客官,貴賓已經(jīng)沒有位置了?!?p> 溫瑞看著周圍,皆是站立的人群,心中暗道:“總不能讓老師,也跟這些賤民站在一處吧?!?p> 他這般想著,卻聽見有人高聲喊道:“韋公,您老也來聽書?”
溫瑞循著聲音望去,竟是從貴賓區(qū)傳過來的。
在貴賓區(qū)域中間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人,正是御史中丞張曉。
適才的聲音,便是從張曉的口中發(fā)出來的。
在張曉的身后站著一人,正是中午時分在酒樓中吃飯的一個客人。
韋述聞言,便走了過去,尋個位置坐下。
溫瑞只好站在韋述的身后。
因為這個桌子已經(jīng)沒有位置了。
除了張曉之外,另一人便是尚書右丞盧奐。
“張大人,盧大人,這里有何雅致,竟然引得兩位前來?”
“韋公不知道?”張曉頗為疑惑的問道。
韋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溫瑞告訴我,此處甚是雅致,有清雅之趣,故此過來瞧瞧?!?p> 張曉那大聲說道:“你這門人,慣會賣關(guān)子。此處雅致之處,便是說書了。今日乃是開張之日,正是講的三國故事?!?p> “三國?”韋述興趣缺缺,“《三國志》,老夫熟讀十?dāng)?shù)遍,有何意趣,卻要聽人講故事?”
“韋公,且慢急躁。待到時辰到了,你聽一聽便曉得了?!?p> 眾人飲酒暢談,很快便來到戌時。
一聲鑼響,讓原本鬧哄哄的酒樓,瞬間安靜了下來。
羅大嘴走到臺上,端坐在桌前,將驚堂木一敲,便開始了說書。
此時酒樓內(nèi),不比中午,已是人滿為患。
只有貴賓區(qū),略顯寬敞。
雖是酒樓內(nèi),嘈雜不已,但羅大嘴的聲音,總是能夠或有或無的傳到聽者的耳中。
定場詩剛剛念完,便聽到韋述敲桌而嘆:“甚妙,甚妙?!?p> “此詩氣勢磅礴,頗有一份悲壯之感,不但宇宙之滄桑,亦且人生之奈何?!北R奐點頭稱贊,“單只是此詩,便有可稱之處。”
“文辭雖是俗白,卻甚有趣味。”張曉亦是贊嘆道。
這個時代,還沒有白話小說,更不用說還是長篇巨制了。
羅大嘴的評書說的是惟妙惟肖,眾人聽得是如癡如醉。
半個時辰的時光,一晃而過。
只見羅大嘴驚堂木一拍,高聲說道:“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p> 羅大嘴從舞臺上退出,卻見桌子上攤下來一塊布。上面寫著幾行字:“明日正午時分,續(xù)講《三國演義》,欲要聽后續(xù)情節(jié),請于明日準(zhǔn)時前來?!?p> 張曉、韋述、盧奐等人,亦是意猶未盡。
“雖有荒謬夸張之事,倒是頗有趣味,引人入勝?!表f述贊嘆不已。
張曉卻將小邱喚了過來,輕聲問道:“他所講之書,可有印刷本子?”
“回大人的話,《三國演義》乃是東家編寫的小說,如今已經(jīng)寫到第二十回。已是印刷了八百本,欲要在京城里售賣呢?!?p> 張曉從張巡那兒,已是知道蘇落在京城里開酒樓的事情,同時也知道蘇落發(fā)明了一種印刷術(shù)。
“此書共有多少回?”韋述問道。
“我聽東家說,有一百二十回?!?p> “書在何處,老夫可否買上一本?”
小邱聞言大喜,慌忙喊道:“掌柜的,來書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