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鄭昂的彈劾
“安愛卿,可有此事?”李隆基問道。
安元貞聞言,慌忙上前:“回陛下,確有此事。臣已經(jīng)派人嚴加查訪?!?p> “陛下,安元貞縱放士兵逃竄,掌軍不嚴,乃取亂之道,臣請革去左羽林軍大將軍之職,拿送大理寺審問。”鄭昂高聲喊道。
“此言差矣。”這時中書舍人竇華越階而出,向李隆基施禮道,“陛下,安將軍素來清廉公正,盡忠職守,且此番士卒逃竄,乃是其手下校尉李思沖苛待士卒在引發(fā)的。他雖有過錯,然念其功勞,可降職一等即可?!?p> “竇舍人,此言大謬。若照此辦理,何以治官?何以服眾?”
“狗咬狗,一嘴毛。”張曉此時身體略微后傾,看著鄭昂和竇華的表演。
真源縣發(fā)生的事情,張巡已經(jīng)將消息送給了他。
他不清楚楊國忠這伙人是打算丟車保帥,還是有其他的圖謀。
以他對楊國忠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就這么算了。
“肅靜!”高力士見竇華和鄭昂吵的不可開交,便高聲喊道。
李隆基看向韋見素,輕聲問道:“韋相對這件事怎么看?”
韋見素聞言,便是上前回道:“陛下,臣以為安元貞北衙值守,甚有功績,而今士卒逃竄,又處置得當,可功過相抵。”
“韋相此言大謬?!编嵃簞傄獪蕚湟哺f見素辯論一番,卻見御座上的李隆基擺了擺手,他便忙住口。
“安元貞降三等留用,罰俸一年?!?p> “臣謝陛下隆恩?!卑苍懨虻剡抵x。
“今日早朝就退了吧。”李隆基打了個哈欠。他難得上次朝會,而今又感到困倦了,只想會后宮休息。
“陛下,臣還有要事要奏?!编嵃涸俣扰e笏說道。
“鄭愛卿還有何事要奏?”李隆基頗為不悅的問道。
如今天下承平,哪來許多破事要奏。還不如跟貴妃聽幾曲梨園來的暢快。
“臣彈劾真源縣縣令張巡勾結(jié)盜賊,意圖謀反?!编嵃焊呗曊f道。
張曉聞言,一個激靈差點躺在地上。
“哼!果然圖窮匕見?!彼幊恋南氲馈?p> 只是他倒是沒想到,鄭昂會給他們安上一個謀反的帽子。
李隆基聞言面色一變。
自他登基以來,勵精圖治,河清海晏,百姓富足,國勢強盛,安定祥和,豈有造反的道理?
何況是個小小縣令,竟有這樣的膽子?
他眉頭微皺,便是疑惑的問道:“此言可真?”
鄭昂剛要說話,卻聽一個洪亮的聲音想起來的:“陛下,鄭昂誣告大臣,還請下獄治罪?!?p> 鄭昂聞言,便是冷笑道:“張大人,你包庇親弟,又該當何罪?”
“你言說張巡謀反,可有證據(jù)?”張曉高聲喝問道。
“我當然有證據(jù)?!编嵃豪湫σ宦暎瑥膽阎腥〕鲆环葑嗾?,“這是扶溝縣縣令羅裳托臣代為呈遞的奏折,上面記述了張巡的七大罪,還請陛下御覽?!?p> 高力士聞言,便走下來接過鄭昂手中的奏折。
張巡此時心中卻在不停的嘀咕。按理說,這等奏折該是經(jīng)由御史臺呈上,不該在朝會上提出。
鄭昂不走御史臺,卻在朝會上公然提出,到底是什么盤算?
至于扶溝縣跟蘇落的沖突,他心中了然。只是不知這奏折上到底說了些什么。
李隆基看過奏章,不動聲色,輕聲問道:“鄭昂,你為何不經(jīng)御史臺呈遞?”
先前彈劾安元貞的奏折,李隆基其實已經(jīng)曉得,朝會上也不過是走走形式而已。
而這個張巡謀反的奏折,卻是事先沒有經(jīng)過御史臺。
“回陛下,臣恐怕此份奏折被扣,難經(jīng)圣目御覽。”
張曉聞言,眼神中射出一道冷光。
鄭昂這話,明擺著在暗示他把持朝政,在御史臺一手遮天。
他本身也是御史臺的官員,自也是在御史中丞的管轄之下。
李隆基笑道:“張愛卿,扶溝縣的奏折之上,說張巡與蘇落暗中勾連,招兵買馬,意圖謀反,不知這蘇落是何等人物,竟能說動張巡與他勾連謀反?”
他對張巡是有些印象的,耿直強項,不阿附權(quán)貴,否則也不至于至今仍只是個縣令。
“回陛下,臣弟與臣的信中,曾經(jīng)提起過他。乃是三家村人,年不過二十,聰慧睿智,是個難得的人才。而且善良仁厚,多行義舉。今年河南旱情頗重,他便出錢興修水利,儲備糧食周濟窮人。在真源縣名聲甚好。”
“他這是邀買人心。”鄭昂高聲說道,“此子以鏢局為名,實則暗中養(yǎng)兵,假以時日,必成大禍。還請陛下早作決斷,將其拿獲下獄?!?p> 李隆基卻仍舊是擺了擺手,向韋見素看去:“韋相以為如何?”
韋見素看了一眼楊國忠,隨后輕聲說道:“不知扶溝縣的奏折上如何說?”
“交給韋相看看。”李隆基將奏折交給高力士。
韋見素從高力士的手中接過奏折,展開仔細一看,然后將奏折再度還給高力士。
“陛下,臣以為茲事體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應(yīng)當將其張巡和蘇落拿到京城訊問。”
“韋相,好一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睆垥阅死渎曊f道,“若我想皇帝上奏折,說你韋相潛養(yǎng)門客,意圖對圣上不利,是否也該立馬下獄訊問?”
韋見素面色漲紅,駁斥道:“老夫何時潛養(yǎng)門客?老夫?qū)Ρ菹轮倚墓⒐?,豈有此貳臣之心?張大人莫要信口雌黃,誣陷老夫?!?p> 張曉冷笑道:“韋相,茲事體大,況且關(guān)系到圣上安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說到這兒,忽然看向京兆尹崔光遠、刑部侍郎房琯,高聲喊道:“崔大人,房大人,還不趕緊將此大逆不道之人下獄訊問?!?p> 崔光遠、房琯聞言,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朝堂之上,不可喧嘩。”高力士高聲喝道。
李隆基看向盧奐:“盧愛卿,你看此事如何?”
“回陛下,臣不知扶溝縣所言是否屬實。這蘇落臣倒也是略有耳聞?!北R奐越階而出,輕聲奏道,“其實陛下亦曾聽說過此人?!?p> 李隆基聞言,倒是有些疑惑,問道:“朕對其頗為陌生,何以朕也曾聽聞他呢?”
盧奐笑道:“蘇落便是發(fā)明香皂與鞭炮之人?!?p> “此物件不是盧見增所造?”李隆基驚訝道,“朕準備封他為工部郎中?!?p> “臣替臣弟謝過陛下。然此物件實是蘇落發(fā)明,臣弟不過是與他合本做生意而已。”
李隆基何等聰明,只此只言片語便知道,蘇落乃是借助范陽盧氏的勢力,以保全自己。
“原來如此。此子倒是頗有巧思。”李隆基贊嘆道。
楊國忠見狀,面色一變,忙給鄭昂使眼色。
鄭昂乃上前說道:“陛下,蘇落正是靠著此等巧思,籠絡(luò)賊眾,不可不查?!?p> “鄭御史,你一口咬定蘇落謀反,可有真憑實據(jù)?那扶溝縣所言難道便是真實的?你這般攀咬一個普通百姓,究竟有何圖謀?”張曉怒喝道。
“我乃是為國家計,防微杜漸。”
“我看你才是朝廷最大的蠹蟲?!?p> “你!”鄭昂被氣得吹胡子瞪眼。
“陛下,臣還有下情上奏?!睆堁材耸歉呗曊f道,“昔日臣弟所獻曲轅犁,并非隱世高人所為,亦是蘇落所發(fā)明的。”
工部侍郎韋述聞言,亦越階而出,向張曉問道:“此言可真?”
“自是千真萬確。”張曉輕聲說道,“其時盧見增也在場?!?p> “臣弟亦曾跟臣說起過此事。張巡引起年少,不可使其受大名所累,故此托言為隱世之人所造?!?p> 韋述心中怦然,乃向李隆基說道:“陛下,臣以為蘇落既能獻此曲轅犁,不像是造反之人?!?p> 李隆基沉思片刻,看向陳希烈:“太師以為呢?”
“茲事體大,不可不查。只是如今尚無證據(jù)證明其謀反之狀,不若遣欽差往真源縣內(nèi)查訪?!?p> “太師此言甚佳,不知派何人為好?”
陳希烈沉思片刻,輕聲說道:“臣以為駙馬鄭潛曜可擔(dān)當此任?!?p> “即可傳旨,命張洎為欽差,往真源縣內(nèi)察查此事?!?p> “臣領(lǐng)旨?!编崫撽酌Τ霭喾Q謝。
眾臣中無一人反對。
下了朝,鄭潛曜回到駙馬府,便有人上門拜訪。
鄭潛曜出來相迎,卻見是宰相韋見素。
“韋相大駕光臨,著實讓在下蓬蓽生輝。”
韋見素乃輕聲笑道:“駙馬府若是蓬蓽,怕是天下皆是陋室了?!?p> 鄭潛曜以隨著附和而笑:“不知韋相此來,所為何事?”
“鄭駙馬此番前往真源縣,打算如何做?”
“自當是小心辦理,不辜負圣恩?!?p> 韋見素卻是輕笑道:“駙馬可知蘇落是何人?”
“不知。”
“他乃是與楊相有仇,屢次與楊相作對,楊相對其欲殺之而后快?!?p> 鄭潛曜聞言,卻是眉頭緊皺。他實在想不通,堂堂宰相,怎會與一介百姓結(jié)仇,似還是深仇大恨。
“楊相的意思是?”
“蘇落謀反乃是事實,駙馬只管如實上奏即可?!表f見素說道。
“韋相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编崫撽纵p聲說道。
送走韋相之后,臨晉公主走進書房,向鄭潛曜問道:“駙馬果真打算阿附楊國忠嗎?”
“公主何處此言?”鄭潛曜問道。
“適才你與韋見素的談話,我都已經(jīng)聽見了?!迸R晉公主說道。
楊國忠自得勢以來,囂張跋扈,甚至連皇室宗親也不放在眼里。
天寶十載正月,楊國忠和楊氏姐妹五家夜游,與廣寧公主騎從爭過西市門。楊氏的奴仆揮鞭打向公主,公主因此墮馬。駙馬程昌裔前去攙扶公主,也跟著被打了數(shù)鞭。廣寧公主向李隆基哭訴,李隆基下令殺楊家奴仆,而駙馬程昌裔亦被停官。
臨晉公主與廣寧公主十分親密,她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
今日聽見駙馬要阿附楊國忠,便想要出來勸他。
“公主且放心。我此行乃是奉皇命而去,自當如實查訪。”鄭潛曜反而跟公主勸道,“我若不這般說,恐怕楊國忠必然暗中作梗,反倒是難以查出實情。適才也只是穩(wěn)住他們而已。”
臨晉公主方才展顏而笑。
真源縣縣衙,蘇落看著書信,卻是一臉的震驚。
他怎么也想不到,楊國忠竟然將他捅到李隆基的跟前。此番怕是茍著發(fā)育的機會沒了。
“竟是謀反??磥項顕沂潜赜麣⑽叶罂炝?。”蘇落輕聲笑道。
“如今朝廷派駙馬鄭潛曜前來查訪。你須得是萬分小心?!?p> 鄭潛曜?
蘇落趕緊在某度上查了一下這個人物。
他的父親乃是鄭萬鈞,母親是唐睿宗的女兒代國長公主。
《全唐文》中文錄有《鄭駙馬孝行記》,稱他“力行好學(xué),處貴不驕,跋屢夷險,無替忠信”。
可見也是個不阿附權(quán)貴之人。
蘇落其實倒是不怕欽差。
他行事皆有分寸,自不會被欽差查出端倪。
“我問心無愧,何懼欽差來查。”蘇落笑道。
“而今楊國忠勢大,若他也是阿附之人,此番兇多吉少?!睆堁矅@道。
“我看這信上說,縣尊乃是與我勾連。若縣尊無礙,我自是無妨。屆時縣尊將駙馬爺籠絡(luò)好便是了。”蘇落輕聲笑道。
“此言甚是有理?!睆堁惨嗍谴笮ζ饋?。
“縣尊,倒是有一事?!碧K落輕聲說道,“這床弩萬不可被駙馬瞧見,否則將來必被朝廷奪去,待到安史之亂時,便無可御敵之術(shù)了?!?p> 張巡聞言,亦是贊同。
好在此時的床弩尚不算多,還容易藏匿。
“張五,你將這封信送與許太守。”張巡寫下一封信,讓張五送去睢陽。
許太守本也購買了十五架床弩,尚且沒有交付。張巡打算將自己的床弩,先行送給許遠。
如此也方便藏匿。
蘇落并沒有太將欽差的事情放在心上,畢竟快要春節(jié)了。
他總得年后再來,現(xiàn)在緊張也于事無補。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新年,他自然想要過的喜慶熱鬧。
只是他卻不知道,長安城的長樂門外,一個車隊正緩緩的駛出高聳的城門,朝著真源縣的方向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