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提議道:“父親讓我去書信請了我姑母來做家中姊妹的先生,約是過幾日便要起身來了。不若待雨停之日,我們?nèi)コ侵匈I些釵環(huán)布匹。一來可給姑母做見面禮,二來可給府里姊妹添些東西。你也可挑些新奇好玩的給湘君送去?!?p> 嫂嫂的提議很是不錯,可讓我由為驚喜的是嫂嫂的姑母要來府里。
“蘊藏先生要來府里?”
蘊藏先生原名江歌字蘊藏散人,因知識淵博曾被呂侯夫人請去做過侯府女先生,后來呂侯千金入宮赴宴被皇后娘娘當(dāng)眾夸贊風(fēng)范不輸皇女,乃京中貴女典范。自此后貴人里多喚她一聲蘊藏先生,不知多少人家欲請她去教導(dǎo)閨閣嬌娘。
只是可惜她早年間嫁的舉人丈夫早逝,使得她性子孤僻不喜走動,倒婉拒了不少貴人們的橄欖枝。
看得出來因為蘊藏先生要來府里,嫂嫂極為開心。她拉著我的手歡喜著說:“正是。我與姑母也許久未見了,她能來府里我定要好生招待。”
我由衷歡喜道:“有蘊藏先生教誨,也是我與姊妹們的福氣?!?p> 大雨連下了三天才停,蘊藏先生是雨停的第三個日子到府上的。
她婉拒了母親為她安排的大院子,搬去了較偏僻的小院子里。
第一日在私塾里見她,她臉上雖掛著抹柔和的笑,眼睛卻透露著不怒自威的威嚴(yán)。
開學(xué)時她贈了我們姊妹五人一人一支狼毫,說要我們用心學(xué)習(xí)。
這日我卻瞧見原是四妹妹的狼毫,竟出現(xiàn)在二妹妹的書案上。
我拿起四妹妹桌上廉價的毛筆問:“箬箬的狼毫呢?”
黎箬有些驚慌地看著我,然后不自然的看了一眼黎琴。她半天說不上話來,直到把瘦削的小臉憋得通紅:“我……我忘在院里了?!?p> 她支支吾吾吐出的音量越來越小,最后幾字更是幾不可聞。
我垂下眸子靜默半晌,抬起頭卻對她和善笑笑道:“明日別忘了帶?!?p> 她依舊囁嚅著:“好,長姐?!?p> 我原對家中姊妹不甚上心,卻是因著黎嬌一事,被父親母親強制要求做好長姐榜樣,管好妹妹。
便如從前風(fēng)家老嬤嬤所說的,家族里的姊妹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有個行差踏錯的,牽連的便是整個家族。
經(jīng)黎嬌一事后,我對此話越發(fā)深以為然。
故而下學(xué)時我便吩咐了春紅去打聽家中姊妹平常習(xí)性,由是四妹妹黎箬。
春紅的動作極快,還不等我將今日功課做完她已打聽完院里的情形。
“院里原出挑些的是五姑娘。青姨娘因著年輕時多有陪老爺在外行商而受寵些,府里人也就對她們敬重些??山?jīng)了那事后,青姨娘便成日里待在院里不出門,也不待見旁人?!?p> 這原是我知曉的,我抬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xù)說。
“安姨娘和三姑娘是個平和的,院里的丫頭們平時犯錯她們也多有體恤,只是三姑娘平日里……有些傷春悲秋的意思?!?p> 姑娘家多愁善感些雖不好,卻也不算得毛病。
春紅刻意頓了片刻待我問話,卻見我對此無甚異議便繼續(xù)道:
“荷香姨娘是個活泛的,二姑娘是她的頭胎性子又與她極為相似,素日里便寵著些。只是可憐了四姑娘,素日被二姑娘欺負(fù)慣了,養(yǎng)成了膽小怕事的性子。荷香姨娘原對她不甚上心,因著她那性子越發(fā)的不待見了?!?p> 春紅皺起眉有些悲憫之色:“聽說四姑娘但凡得了什么好東西,不出半日里便要出現(xiàn)在二姑娘房里。就連前些天姑娘贈她的八寶琉璃耳墜子,這幾日也是戴在了二姑娘耳上。也因著她這軟弱的性子,就連她身邊伺候的對她也是敷衍不敬。”
我停了手中行書的筆,輕嘆道:“難怪她十四的年歲卻瘦削似十歲女童一樣。”
春紅猶疑地問:“那姑娘可是要替四姑娘主持公道,訓(xùn)訓(xùn)二姑娘和那些該死的婢子?”
我搖搖頭:“今日與黎箬說話時,她并未向我吐出受欺負(fù)之意。我又何苦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去做些不討好的事?!?p> 春紅越發(fā)不解。
“揪著這舊事去說徒招人嫌,待日后有此事與我遇見,我再給黎琴施壓多罰罰她就是。至于那些奴仆,我罰了她們也只治住她們一時。要想治了她們的根本,還需黎箬自己找回自己主子的位置。”
“好在三年孝期還有兩年多之久,一切還可從長計議,緩緩安排?!?p> 我話落不知多久,春紅卻未發(fā)一聲。我看著已被我凈手弄混的凈水,皺眉看向她,卻看到她一雙機靈的大眼睛正亮晶晶的看著我。
“還不將水倒了去?”
春紅嘴角咧到了后根,服禮應(yīng)是:“是?!?p> 次日我故意入學(xué)堂晚了些,路過黎箬書案時刻意往她桌上看去。卻見得書案上一支狼毫孤零零地躺在最顯眼的地方。
我莞爾一笑:“日后可要日日記得帶才是,莫辜負(fù)了蘊藏先生的一片苦心?!?p> 黎箬依然因為與我說話將小臉憋得通紅起來:“好的,長姐。”
我越過她往書案走去,余光卻掃過一旁的黎琴。
她正郁悶的低著頭雙頰氣得微鼓,儼然一副不服氣的憋屈模樣。
也不知她憋屈著琢磨了多久,下學(xué)時忽然與我下套。
“長姐不是在風(fēng)外祖家學(xué)堂甚久了嗎?想來現(xiàn)蘊藏先生講的您早便學(xué)過了,怎如今還與我們一道聽學(xué)?”
她倒算聰明。若我說現(xiàn)下的課未聽過,那便是打外祖家的臉,說外祖家教學(xué)不嚴(yán)。若說是聽過,又顯得自己愚笨未學(xué)透徹才要再來聽學(xué)。
我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輕飄飄地道:“學(xué)無止境。”
黎琴滿臉期待的模樣僵在臉上,面上一時因不知要做何表情顯得略有些扭曲。
“哈……哈哈,長姐倒是好學(xué)得緊。”
我壓著被她滑稽模樣逗笑的笑意,溫柔地“關(guān)切”她:“難為二妹妹閑暇時還記掛著我的學(xué)業(yè),想來素日也是頂關(guān)心學(xué)業(yè)的。既如此,二妹妹不妨把今日課上講的抄寫十遍。抄寫好了我會為二妹妹檢查一二,替二妹妹解答其中疑惑?!?p> 不待她反應(yīng)過來,我忙領(lǐng)著春紅出了學(xué)堂。
回了繡香閣我再憋不住笑,用團扇掩了嘴笑歪在美人椅上。
春紅也隨著我一道笑了起來,柳綠茫然地站在一旁看著追問。
“春紅,你和姑娘這是在樂什么?”
春紅笑得含糊不清地給柳綠講訴了遍學(xué)堂里的事,柳綠聽后忍俊不禁道:“這樣的小伎倆,竟耍到了姑娘面前。”
我緩了緩笑聲道:“她自作聰明的模樣,實在有些可愛?!?p> 春紅長吸一口氣,捂著肚子緩了緩道:“哎呦~更可樂的是姑娘讓二姑娘將今日學(xué)的文章抄寫十遍,明日還要去檢查她的功課。你可知今兒個學(xué)堂上講的是哪篇文章?”
柳綠拿帕子掩了唇,笑得眉眼彎彎追問:“是哪篇文章?”
春紅有些幸災(zāi)樂禍:“乃是莊子莊周的《逍遙游·北冥有魚》”
柳綠瞪大眼睛:“此篇全文八百來余字,抄寫十篇豈不要一個時辰之久?”
“可是不是,我倒極期待明日二姑娘是什么模樣了?!?p> 芙蕖院
黎琴氣惱地罵道:“不過是比我大兩月,倒在我跟前擺得好大個長姐威風(fēng)。抄十篇?看誰人給她抄去。”
蕭蕭和云髫小心地對視一眼勸道:“姑娘莫嫌婢子多嘴,大姑娘到底比您大兩月,又是夫人嫡出的?!?p> 黎琴此時最聽不得黎夢了,更何況蕭蕭還拿身份,年歲來說她。
“連你也要拿嫡庶之分來羞辱我?你既知是多嘴,怎還張了張嘴來?可是來討打的?”
云髫見此害怕地抿了抿嘴,越發(fā)小心翼翼地問:“那姑娘真就不抄了嗎?”
黎琴把臉轉(zhuǎn)過去,恨恨地說:“我偏就不抄,看她明日要如何?!?p> 蕭蕭與云髫?fù)?dān)憂地對視一眼,想著明日不知要被大小姐如何責(zé)罰。兩人心中郁郁,到了夜里子夜也沒能睡去。偏巧此時隔間里傳來了聲響。
“蕭蕭,云髫?”
二人忙從塌上爬起,護著盞小燭火照到黎琴房里。
借著微弱的燭光,可看見一美人柳眉微蹙,杏眼含怨地拉開床幔坐在床邊道:“給我亮燈抄書吧?!?p> 蕭蕭與云髫頓感卸下心中大石,一人麻利地亮起屋里燭火,一人快速尋了件外披給黎琴伺候她起身。
黎琴看著已備好的筆墨,嘴角向下一撇。
她著實不想寫,奈何這一半宿滿腦子都是黎夢那清清淡淡、綿里藏針的模樣。她被折磨得實在睡不著,心里惴惴的總在想明日黎夢要拿什么伐子治她。
左右是睡不著,所幸起身抄寫就是了。如此一想,她越發(fā)不能入睡。只得喚來蕭蕭,云髫點燈苦抄。
我坐在學(xué)堂書案后拿著紙張假模假樣地細(xì)瞧,余光里卻盡是黎琴微瞇的眼睛和眼睛下用脂粉遮了些的烏青。
我放下書紙問:“你可知逍遙游里的‘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囊馑迹俊?p>
咬書豬剛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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