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原在宴廳與幾個夫人交談,想著如何將她們引去倚院。外面卻匆忙跑進來一個丫頭:“夫人,夫人,倚院走水了?!?p> 原歡鬧的宴廳一下子靜了下來。
鄭夫人心里一咯噔:“倚院哪里走水了?”
可萬莫是絮兒待的偏院。
小丫頭驚慌道:“是主院,主院走水了。”
鄭夫人的心咚地一聲落到了原處,忽地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這不就是一個引眾人去倚院的好機會嗎?
她對身邊嬤嬤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先去瞧瞧如今到底燒成怎樣了,可有燒到別處去?!?p> 嬤嬤低下頭,忙飛快地往外跑去。
鄭夫人對坐在上首的鄭老夫人大聲告罪:“母親,您且先吃著。我那院里忽然走水,我先去處理了這事再來陪您。”
“什么?鄭夫人院里走水了?”
原沒弄清頭緒的夫人們,忽然紛紛議論起來。
鄭老夫人有些不悅這樣好的日子,倚院竟觸這眉頭。卻還是關(guān)心地道:“既是你院子走水了,我哪里還能安坐的。一起去瞧瞧吧,莫叫這火勢蔓延開了。”
主人家都要離席去,下頭好事的夫人便慫恿著要一同去瞧瞧。鄭夫人對此只道:“那便請各家夫人,姑娘們,好生照看好自己,莫傷著了。”
一眾人浩浩蕩蕩地往倚院去,恰好在半道被往宴廳趕的我遇著。
我悄悄回到母親身邊:“母親,這是怎么了?”
母親拉過我的手:“鄭夫人的院子走水了,有夫人提議一起去看看,好叫身邊帶的丫頭一起幫著救火,大家便一道往倚院去。”
鄭夫人沒想到剛邁到倚院,倚院的火勢便已被撲滅。更沒想到原該在偏院的鄭絮,此時卻臉色黑沉地站在破敗的主院前指揮丫頭婆子滅火。
“呀,我道這火怎地滅了,原是因著有鄭家姑娘在呀,真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p> 鄭夫人哪里還有心思去理會這樣的馬屁話,只敷衍地對那夫人笑笑。她把鄭絮往旁處拉了拉,假裝關(guān)切的看著她,卻是在小聲質(zhì)問:“你怎么在這?慕斯呢?”
鄭絮又是慌亂又是委屈:“我不知道。我出來瞧見院里走水,便指揮著丫頭滅火。待嬤嬤來叫我回偏院去時,偏院卻沒了他的蹤影。母親,他會不會又自己醒了,跑了?!?p> 鄭夫人心沉入谷底,她輕柔地擦去鄭絮臉頰上的淚水,有些怒其不爭。
她深深吸進一口氣,笑著將鄭絮牽到各家夫人面前:“叫夫人們笑話了,這丫頭方才還知道如何處理這走水的事,一見著我又后怕得嚇哭了起來?!?p> 有巴結(jié)的夫人體貼道:“鄭姑娘年歲小,哪里經(jīng)過多少事。嚇到也是有的,夫人該讓鄭姑娘回屋里回回神。”
鄭夫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那我便命人先送她回院里去了,夫人們隨我回宴上重新用食吧?!?p> 她熱絡(luò)地招呼著眾人回宴上,體貼又周到的將這宴會辦了下去。
馬車出了鄭府往家趕時,我挑了簾子往后看了看威嚴(yán)豪華的鄭府。
也不知那人幾時能醒來,能不能順利地出鄭府,知不知道是誰救的他。
希望……他萬想不到是我吧。
賓客盡散的鄭府忽然嚴(yán)肅得嚇人,鄭老爺摔了茶盅罵:“我怎生了你這樣的蠢貨?上回給他用那下等藥,給他人做了嫁衣還不吸取教訓(xùn)。這回又給他用起蒙汗藥,還又叫人跑了。還有你個蠢婦,她犯糊涂你不攔著還去助她?!?p> 鄭絮跪在堂前抽噎著不敢出聲。
鄭夫人擦著眼淚哽咽:“你我膝下就這么一個,她這些年被這夙愿折磨成什么模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現(xiàn)下好容易有這么個機會,我若不幫著她些,她這一生都這么耗下去該怎么好?”
鄭老爺仰天哀嘆:“你只知心疼你的好女兒如此消耗一生,卻未曾想過沒有慕家我鄭家的船運哪里能如此輝煌。你可知鄭家每年賬上有一半的銀錢靠的是慕家海運,或租或借的船貨錢?!?p> 鄭夫人傲然挺胸道:“他慕家還敢不用鄭家的船?他哪里能尋鄭家這般的貨船?哪里能尋鄭家貨船上那樣好身手的掌舵?”
鄭老爺看著堂前愚婦,無力地閉上了悲涼的雙目:“慕斯早在數(shù)年前便在自己造船出海了。他已經(jīng)挖走了好幾位我們家的造船工,掌舵人?!?p> 鄭夫人看著鄭老爺?shù)哪樱K于慌亂了起來。她嘀咕道:“他喝了蒙汗藥,定是跑不遠(yuǎn)的。嬤嬤,快,命府上的人排查府上各處。便說是我的鐲子丟了。若是瞧到什么生人,立刻將人拿了來見我?!?p> 嬤嬤嚇得忙應(yīng)是,下去吩咐起來。
鄭老爺冷漠地掃過她一眼,喃喃自語:“晚了,晚了,晚了啊?!?p> 慕斯醒來時已是寅末卯初時,他皺著眉將自己的衣袍穿好往外走。
府里人群涌動,好似在找尋什么。
慕斯眼神冷漠,嘲諷地冷笑。
鄭家,交情便止于此吧。
慕斯趁人不備打暈了一個小廝,將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跟著涌動的人群悄悄摸到了鄭府角門。
鄭府的院墻做得極高,想要不引人注目翻過去是萬難的。慕斯索性趁無人時大搖大擺地徑直走過去,拉開門栓。
該是府里人手都用去尋“東西”了,這角門看守的不過兩人。那兩人看著他大咧咧的走來,還以為是哪個得了令的小廝要出府。
一人伸手?jǐn)r他試探地問:“你是哪個院的?沒有聽到夫人吩咐的不讓人出府嗎?還是得了哪個主子的令要出去?”
慕斯不說話,只是推開他的手,用力把門拉開后,飛快地跑遠(yuǎn)。
小廝蒙了一下,忽然反應(yīng)了過來,這人該不會就是偷了夫人鐲子的賊吧。
“來人啊,快來人啊,有人跑了?!?p> 一時間鄭府又忙亂了開來。
慕斯逃回渡口,寶生正一臉焦急地在船上踱步等候。
“郎君?郎君您這是怎么了?”
慕斯推開他攙扶的手,徑直步進船房里坐下飲了口茶:“去把陳郎中喚來,我中了一日散?!?p> 寶生驚道:“郎君怎么會……,我現(xiàn)在就去把陳郎中帶來。”
寶生將還在船房熟睡的陳郎中拉到了慕斯面前。
慕斯將手伸到他朦朧的眼前:“我誤服了一日散,煩請先生替我瞧瞧?!?p> 陳郎中聽到一日散,眼睛瞬時清明了起來。他撫須搭脈:“還好郎君身子骨健壯,現(xiàn)下已無大礙。只是還要調(diào)理一二,將損傷補齊。我這就開個方子讓寶生抓藥來給您調(diào)理,再買些金瘡藥來包扎虎口的傷?!?p> 寶生這才注意起慕斯右手虎口的傷:“這是誰咬的?”
慕斯淡漠地掃過虎口:“一只貍貓咬的,包扎下就是了。”
那明明是人咬的,怎說是貓咬的?
寶生心有疑問卻不多問,拿了陳郎中開的方子抓藥去。
“郎君,這一日夜您在鄭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寶生在慕斯睡醒時,終得了空問。
慕斯看著手中的白粥發(fā)呆:“同上次那下等招一樣,鄭絮給我下的藥?!?p> 寶生怒得握起拳頭:“鄭家未免忒不要臉了,竟敢一而再地給郎君設(shè)這下作的局。”
慕斯冷嘲:“是我蠢。同樣的招數(shù)我中了兩次,怨不得旁人。”
寶生還是不能平息怒氣,張著小嘴叭叭地說著鄭家的不是。
慕斯突然道:“寶生,你知道黎家大姑娘黎夢嗎?”
寶生住了嘴,疑惑地問:“黎家大姑娘?聽說黎家大姑娘溫順良善,是個極得體端莊的姑娘。在京都時還聽聞有不少王孫公子在等著黎姑娘出服,好向風(fēng)家和黎家提親去。怎么了?郎君怎么突然提到這位姑娘?”
慕斯站到窗邊看著江上夕虹:“那樣好的姑娘,大抵……”
大抵要配頂好的郎君吧。
“大抵什么?”寶生以為自己沒聽清,追問著。
慕斯轉(zhuǎn)回到床榻:“大抵該和順的過一生?!?p> 寶生瞪大了眼:“郎君這話……郎君莫不是喜歡黎家大姑娘?”
慕斯心里幾分酸苦,轉(zhuǎn)過身子不欲理會寶生:“休要再說這樣的混賬話,平白污了人家姑娘家的聲譽。我困了,你退下去吧。”
寶生一肚子的疑惑被堵在了肚子里,臉色極為精彩的變換著退了出去。
慕斯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右手虎口,終是下得一個決定。
這傷該好好養(yǎng)著,萬不能留一絲疤痕去。
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母親領(lǐng)著府里一眾姊妹到后山折桂送到交好的府上去。
母親看著折桂的我們感嘆:“一轉(zhuǎn)眼,你們個個都出挑了。”
二妹妹笑得明朗:“母親教導(dǎo)有方,我與姊妹們才個個出挑?!?p> 母親被她說得極是舒心。
三妹妹將手里折得最好的一枝桂枝交到柳嬤嬤手里:“母親這些年操勞了?!?p> 母親接過柳嬤嬤手里的桂枝輕嗅,看著她的目光越發(fā)慈和。
四妹妹近年抽條成了亭亭玉立一佳人,只是性子還是有些畏縮。
“母……母親……我繡了兩個五蝠袋,晚些給您和大姐姐送去。”
母親溫和地對她點點頭:“你的繡工比夢兒的還精巧幾分,我現(xiàn)下已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你的五蝠袋了?!?p> 稚幼的六妹妹一把抱住了母親的腿:“禮兒祝母親歲歲如今朝康泰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