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眾人蹲躲在船倉甲板下的貨物里，長兄和孫知風拿著木棍堵著出口處。
我含著淚一言不發(fā)的蹲在地上，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靜，一片死一般的動靜。
沒有動靜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黎思突然挪到我身邊，用手在我臉上摩挲了幾下。
“若有什么，如此我們也可躲著些鋒芒?！?p> 我看著她被灰塵染得污臟的臉，心里感嘆她機敏。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聲慘叫。
我驚得站起，模糊著眼往慘叫聲處望去。可我哪里能看到什么，除卻心里的憂慮便盡是荒蕪。
母親此時卻冷靜地發(fā)出了聲：“你和思兒都過來，蹲到我身后去?！?p> 我顫抖著伸出手，免強叫自己冷靜下來，握過母親的手蹲到了丫頭堆里。
沒一會兒甲板上便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過了好一會兒那些人因為一無所獲而急躁起來。
我聽見有人說：“娘的，這些娘們都藏哪里去了。”
另一人也跟著道：“尋到這些錢財雖樂，卻總比不得一個誒~嘿嘿……來得快活?！?p> 有人淫笑著附和：“聽說黎家還有兩個如花似玉的閨女沒有出閣呢?！?p> 有人吞了口水憤怒罵道：“你們別說了，饞得老子慌。快把人找出來才是。”
長兄臉色黑沉沉得嚇人，眼睛盛火的看著甲板上。
甲板上終是還是傳來了掩物搬開的聲音，有賊人驚喜地喊了起來：“快來，這兒有個暗倉，她們肯定藏在這里頭了。”
隨著他的話落，長兄堵門的臉色開始憋得通紅起來。
賊人見暗倉有人堵著，越發(fā)興奮起來：“這些小娘們定躲在里頭了，哈哈哈?！?p> 這陣淫笑聲引得丫頭們一頓恐慌，孫知風一面竭力堵著門，一面道：“我父親是朝中官員，好漢還請放過我們，外頭錢財你們拿去就是?！?p> 賊人吐了口唾沫嗤笑道：“我們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怕什么官員？不過是能活一日便快活一日罷了?！?p> 有賊人怒罵起來：“你與他說什么鳥語，還不快把這甲板掀開?！?p> 長兄他們終究是勢弱，甲板終是撐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
七八個賊人從甲板上跳下，淫笑著往這處來。
丫頭婆子將母親與我們圍了起來，卻或被賊人推了開，或被賊人拉到了一邊去。
狹小的倉里亂作了一團，我們早已散成了一團。有賊人伸手向我來，我側(cè)移過身躲開。孫知風拼了命上來，將我護在身后與那賊人對峙上。
我瞧著賊人一時被縛住的手，容不得再多想拔了頭上金釵插進了他的喉嚨。
賊人慘叫一聲，不敢相信的看向我。我心里卻對他們恨極了，拔下堵在他喉間的釵，任他的血濺在我的臉上。
其余的賊人聽到這處的變故，都轉(zhuǎn)過身來看我。
我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明明身體抖得厲害，卻還是迎著他們的眸子：“你們再要亂來，便與我一道死在這兒?！?p> 為首的一個賊人，眼里閃過驚愕：“你是黎家哪個姑娘?！?p> 孫知風將我拉到他身后，擋在我身前道：“你們休要動她?！?p> 那賊人淫笑起來，其他人也一起與他笑了起來。
“他姥姥的，你算哪個海蝦？給老子讓開?！?p> 他們一行人往我這處來，我握著金釵的手緊了又緊，已做好了自殘明節(jié)的打算。
母親冷靜威嚴的聲音從婆子后頭傳來：“護住姑娘，殺了他們。”
丫頭婆子得了令，都拼了命的往我這沖。
雖說丫頭們力氣比不得這些賊人，但好在我們勝在人多。這群賊人又因著方才放松警惕，欲行不軌之事，刀劍早不知丟去了哪里。反倒讓我們有了可乘之機，將之殺得不剩幾個。
我看著唯一活下來的賊人，忙沖過去阻止長兄欲殺他的刀。
我盯著那賊人，悲憤地問：“我父親在哪兒？”
賊人盯著脖子上的大刀嚇得忙道：“你父親……我走時他已被打去了半條命，現(xiàn)在如何我是不知了?！?p> 我轉(zhuǎn)過身往船倉上跑去，長兄一刀了結(jié)了那賊人隨我上了來道：“你回去，我去尋父親。”
我卻不理他，轉(zhuǎn)身找東西來掩倉口。
“外頭不對。我們在這兒動靜鬧得這樣大，那些賊人不該沒人來查看?！?p> 長兄聽了我的話，靜下來確沒再聽到外頭有什么動靜。
我將一個箱子推了來：“左右如何都是死，我們該出去博一博的。若有意外我定以死明志，不污家族名聲?！?p> 長兄看了看我頭上的發(fā)釵，和我一身污垢的裙裳沒再說話。
春紅柳綠，孫知風也爬出了來。
春紅柳綠看著我道：“婢子們要護著姑娘。”
孫知風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要護著你。”
經(jīng)這一事，我看著他灼灼目光也明白了其中情意。
只是現(xiàn)下我并無心于此，便選擇了漠視。
我對他們點點頭，讓他們將外頭收拾一下便悄聲往船頭去。
船上的燈因著海盜的到來，都早被熄滅了。我小心翼翼的爬到了船頭，想窺探一下外頭動靜。眼前卻忽地被人打著燈，晃了眼。
我看著周圍圍滿了的海賊模樣的人，心如死灰地拔下了頭上金釵往喉嚨處捅去。
長兄悲涼的看了我一眼，也拿起了手中的刀橫在脖頸上。
君子寧死不折，想來不多時我們一家該在陰曹地府相見了。
“姑娘且慢?！币坏罍喓竦穆曇魪娜巳豪飩鞒?，眾海盜替他讓出了條路。
我緊握著金釵抵在喉嚨處，看著行來的海盜頭。
海盜頭看了看我，嬉皮笑臉著道：“姑娘可放下心來，我們與先前那批海盜并非是一路人。你父親已被我們安頓在船倉里飲茶，姑娘可將釵子放了與我一同去見你父親?！?p> 海賊的話哪里信得，我依舊將釵子抵在喉嚨處：“我怎知你有無誆我？你先將家父請出與我相見，否則我立時便自戕了去?！?p> 海盜頭無奈地咽了口唾沫，對身邊的人道：“去，把黎家老爺請來?！?p> 我緊張的握著金釵，與長兄忐忑的等著。
沒一會兒，父親的聲音從那船里響起：“夢夢，夢夢?！?p> 我看著他腫著半張臉，被海賊饞扶著出了來，整顆心終于放了下來。我放下金釵奔到了他懷里。委屈，慌亂，驚恐等情緒，一下子都緩緩重新襲到了身體各處。
“父親，父親?！?p> 父親拍著我的背，笑得和往常一樣道：“好，好，父親在，父親在呢。夢兒乖?！?p> 長兄含著淚喚道：“父親。”
我吸聳了下鼻子，從父親懷里出來。
父親拍了拍長兄的肩，又心疼地給我擦了下眼淚道：“都莫要再哭了，快謝過這位邢老大。他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長兄與我對他行禮道：“多謝邢先生?！?p> 邢老大側(cè)身躲開道：“我還是第一次被人叫邢先生，聽著別扭得很。你們也不必謝我，我不過是欠著慕斯一個人情沒處還去，恰聽說他說過有忘年之交的黎家被海蛇劫住，便想著尋著這機會還了他人情。要謝，你們?nèi)ブx那慕先生吧?！?p> 父親恍然笑道：“竟是拖了那小子的福，待他回京中去我定邀他到府里去飲幾杯，好好謝謝他。”
經(jīng)過這一場鬧劇，母親與孫夫人好似走得極近了。
我在船上養(yǎng)身子的這幾日，常聽了春紅說母親日日要去孫府船上與孫夫人聊話。
我聽著孫府船上傳來的靜心琴音，乏乏地道：“許是患難之情，讓母親與孫夫人熟絡起來了吧?！?p> 春紅柳綠含笑對視了一眼，抿著嘴偷笑不語。
大船終于停到了京中渡口，我下了船看著在渡口侯著的湘君姐姐欣喜地與她相擁：“那年離京，你也是在這處送我的。”
湘君姐姐不再似三年前那般，偶有少女的歡脫。身上越發(fā)散發(fā)著成熟穩(wěn)住的氣場，叫人見了不敢對她造次。只是她的眼睛還似三年前般，看見我便溢滿了柔情。
湘君姐姐撩過我額前碎發(fā)，聲音似潺潺細水流動：“那年送你時秋，草木都添了悲色。今日迎你時春，恰是群芳蘇醒時。倒似我兩處心境，一悲一喜?！?p> 我心里也是歡喜得緊，拉著她想說許多話?？伤莻€極重禮數(shù)的，長輩在時必然要先去與長輩見禮的。
“湘君給姑父、姑母請安，姑父、姑母喜樂安康。表哥、弟嫂好?！?p> 母親笑著將她扶起，拉著她問：“這些年在瑾侯府里可好？”
湘君姐姐笑得溫和道：“侯爺與我相敬如賓，這三年來連口角也是不曾有的?！?p> 母親看著她的眸子總帶著些驕傲：“湘君從來都是我們風府最驕傲的女孩兒?！?p> 我對母親對湘君姐姐的態(tài)度并不嫉妒，因為不止風府上下都以她為榮，就連我對她也是敬服的。
湘君謙遜地謝過母親繆贊，便邀我們往風府里去。
“你們才來京中，新府定是沒打理好的。祖母要我接了你們往風府里去，待新府打理好了再搬回新府去?！?p> 母親對外祖母何嘗不曾想念，忙喚了丫頭婆子收拾些緊要的物件要往風府去：“你姑父和你表兄要留下整理東西，我們先回風府。待他們好了，再去給母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