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打賭
一番打鬧之后,雖然霍雨極度不情愿,最終也只能開著那臺白癡之車踏上了前往拉各斯的最后一百公里路途。好在這一次有軍用車護送著他們。這一路上,宋文彬他們沒有遇到任何意外,沒有盜匪,沒有收費站,甚至連道路上坑坑洼洼的破洞都被填平了。這感覺就像堵了四五天的便秘終于暢通了一樣。
只是,霍雨和宋文彬兩臺車上的油漆過于醒目,導(dǎo)致過往的車輛時不時的會盯著他們看,而每次那些路人的眼光都會刺激到霍雨,她用力的按動喇叭。白色的名爵發(fā)出憤怒的噪音,仿佛在質(zhì)詢路人看什么看。
不過這并沒有阻止周圍人的目光,前往拉各斯的路上,其他國家的游客也多了起來,這些閑人有事沒事就要拿出手機對著宋文彬和霍雨的車一通亂拍。
宋文彬已經(jīng)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在霍雨的車也有了涂裝之后,他甚至覺得自己這臺車的涂裝還挺好看。
上午九點鐘的時候,空氣中出現(xiàn)大西洋的絲絲咸味,此刻車輛來到了非洲最大城市拉各斯范圍,道路兩旁的車輛密度開始增大。
除卻轎車面包車貨車摩托車這些機動車外,宋文彬還看見了成排成排的自行車隊,不過這些自行車并不是騎的,而是推的。
陽光照射下,數(shù)十名黑人分別推著數(shù)十臺自行車在道路邊緣行走,那些自行車左右兩邊都掛著沉重的貨物,加起來甚至有一輛汽車那么寬,少說也有一噸重。
自行車的主人淋在烈日中,黎黑的臉上有的只有麻木和平靜。他們就這樣,推著車,沿著道路緩慢行走,仿佛是一群要去圣城朝拜的信徒一般。
再往前走,道路旁宋文彬看見了一臺側(cè)翻的自行車,自行車上的貨物已然散落一地。那些貨物中有很多內(nèi)陸運來的瓜果,其中有不少已經(jīng)在汽車的碾壓下變成的爛泥。
而自行車的主人甚至來不及悲傷,只能沉默而麻木的在路邊拾著自己的貨物,努力的嘗試著將貨物重新歸置在車上。而在他身邊,同樣的自行車隊緩緩前進(jìn),并沒有人過來幫助那個黑人,因為那成噸重的自行車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側(cè)翻,每個人防止自己的車不側(cè)翻已然竭盡全力。
三人坐在車內(nèi),扶著方向盤,目光從路過的那些黑人身上掃過。
這里生活的艱辛超出了宋文彬的預(yù)計,他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看見如此悲慘的景象是在什么時候?;蛟S是在書上,或許是長輩感嘆中。
蘇緹娜看見那人,本能的就要停車下來去幫助他。
但是霍雨卻叫住了她:“不要下來,繼續(xù)往前走就好了?!?p> “我們不能幫幫他嗎?”
蘇緹娜問道。
“我們幫不了他?!?p> 霍雨淡淡說道:“人除了自己誰也依靠不了,這是人的命運?!?p> 話雖如此,但蘇緹娜還是停下車,在路幫著那個黑人收拾起了東西。只是,她的時間也并非無限,僅僅過了十分鐘不到,后面的車就喇叭連天的按了起來,一些大貨車因為蘇緹娜的車停在路邊而難以前進(jìn),蘇緹娜沒有辦法,只能神色慌張的跳回了自己的車上,跟著車隊繼續(xù)前行。
......
隨著車隊逐漸接近拉各斯,遠(yuǎn)遠(yuǎn)的地平線上,一座座和原始非洲迥異的大樓緩緩浮現(xiàn)。
然而此刻,宋文彬再去看自己的這臺五菱宏光,心中卻忍不住有一絲不舍,因為一旦抵達(dá)拉各斯,他就不得不將這輛陪伴自己穿越一千多公里的車輛賣掉。
在剛來尼日利亞的時候,他以為這段路會很快,沒想到卻足足開了四五天。
四五天內(nèi),這臺車陪伴著他經(jīng)過了勒索,經(jīng)過了顛簸,經(jīng)過了風(fēng)沙,經(jīng)歷了酷熱,經(jīng)歷了羅尼路,經(jīng)歷了荒野,甚至經(jīng)歷了搶劫,中間也曾損壞,也曾沒油,也曾受到來自外界的侮辱。
可是直到現(xiàn)在,這臺車依然穩(wěn)穩(wěn)的跑在非洲的道路上。
宋文彬開過很多車,尤其是以前為了直播,經(jīng)常要去換各種豪車駕車??墒瞧婀值氖牵湍切┢妓喾甑暮儡囅啾?,這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五菱宏光卻給了他一絲難得的厚重質(zhì)感。
那是一種奇怪的信任,仿佛他開的并不是一輛車,而是一種活生生的生活,一種溫暖卻沉默的東西。在這一刻,仿佛連車內(nèi)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漠愴懞推嫫婀止值奈兜酪沧兊糜H切起來。
“這是一臺好車?!?p> 宋文彬突然忍不住對著鏡頭說道:“這是一臺好車?!?p> “怎么就是好車了?!?p> 霍雨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從對講機里傳來:“同樣是五萬塊的車,那天我可是唯一跑出包圍圈的人。昨天我開你這車差點就沒跑了?!?p> 宋文彬卻并沒有管霍雨,自顧自的說道:“節(jié)目組或許存著希望國產(chǎn)汽車去占有外國市場的心思,也希望我們能幫忙打打廣告。但是事實上我想說的是五菱宏光并不需要太多廣告。
這是一臺頑強的車,一臺具有生命力的車,縱觀歷史。一件事物的生命力通常是那些默默無聞的底層大眾所賦予的。世界上還有很多吃不飽的人,面對那些暫時還在發(fā)展中的市場,經(jīng)過國內(nèi)修羅場試煉考驗之后的五菱宏光的到來將會是降維打擊,就像中國的手機對于印度市場那樣。同樣,我堅信,這臺車低廉的價格對于這里的人們來說,才是真正的winwin?!?p> “你能別win了嗎?”
霍雨在對講機里說道:“你先開到前面來再說吧。”
宋文彬的五菱宏光因為馬力小,所以在最后面。
“你的車怎么樣?”宋文彬問道。
“怎么樣?我這臺車還能怎么樣?!被粲暾f道:“懸掛調(diào)校的硬的和鐵一樣,我真希望這玩意能稍微軟一點。要是我再大個十幾歲,開這車肯定不行?!?p> “比GTR還硬?”宋文彬笑。
“你可拉倒吧,那能一樣?”
這時候又有一個坑,霍雨又震了一下。
宋文彬笑了笑,放下對講機,他自然也知道五菱宏光有這問題,有異響,懸架硬,一點點小坑都顛簸。但他并沒有說,因為他已經(jīng)很喜歡五菱宏光了。
“但是!”霍雨興奮的一腳油門。
名爵歡快的在路上疾馳而去。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我不跟你玩什么情懷,我們就拿現(xiàn)實說話,這臺車就是三臺車?yán)镒羁斓囊慌_。不可否認(rèn),這個牌子的確沒什么知名度,但是只要它能永遠(yuǎn)延續(xù)這個風(fēng)格,不斷的走低價大馬力的路線,只要有人在,就有人喜歡,至少我很喜歡!”
蘇緹娜則笑著說道:“雖然但是,霍雨,宋大哥,可能你們都沒有意識到,你們嘴里說的都有那么回事。可是很遺憾,你們的車在這次的測試中已經(jīng)一敗涂地了?!?p> 她一開口,宋文彬和霍雨都沉默了。
“宋大哥,雖然你的車昨天修了修,但是那個門可能沒那么好修吧?!?p> 宋文彬在車門咯吱咯吱的異響中咬咬牙:“要你管,我的門好著呢!”
“還有霍雨,你的名爵擋泥板都碎了,前臉也碎了,屁股也被頂凹下去了,這臺車你打算賣多少錢呢?!?p> 霍雨:“閉嘴吧!賤女人!”
“哈哈哈~”
蘇緹娜銀鈴一般的笑起來,她帶著播音腔對著鏡頭說道:“嘛,雖然很默默無聞。但是優(yōu)秀的人和事都是這樣的,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這一路雖然看起來只有八百公里,但實際上我們跑了一千多公里還不止,但是這足足一千公里路,這臺哈佛H6沒有出現(xiàn)任何較大的故障,也沒有任何損毀,我承認(rèn)變速箱可能有點小問題,但那只需要換幾個皮套就好了。事實上,經(jīng)過同樣的考驗,這臺車和我從國內(nèi)剛拿來時并沒有什么區(qū)別?!?p> 宋文彬和霍雨無話可說,因為蘇緹娜很大程度上說的竟然是事實。三臺車?yán)铿F(xiàn)存狀態(tài)最好的竟然是那天哈佛H6。
“我一直都很喜歡看書?!碧K緹娜繼續(xù)說道:“在我小時候看的那些書里,故事的主角們大多都以擁有一臺國外的進(jìn)口車為榮。法拉利,保時捷,賓利勞斯萊斯之類的。直到現(xiàn)在絕大部分人也是這樣想的,仿佛只有開著那樣的車才是人類的理想生活。但其實我并不這么認(rèn)為,車輛只是工具,承載著人們從一個地方去往另一個地方,如果不是激烈駕駛,不去鉆研那些賽道表現(xiàn),就日常使用,這臺哈佛H6的表現(xiàn)并不輸于任何一臺外國汽車。而即便是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快樂的部分......”
“行了吧大學(xué)生?!?p> 霍雨懶洋洋的打斷了蘇緹娜:“你才開過幾臺車,不懂車就不要亂評測了好嗎?沒有激烈駕駛沒有賽道表現(xiàn),哪里來的現(xiàn)在的發(fā)動機呢,都過日常生活現(xiàn)在人類還在非洲刨食呢。要我說,恰恰是那些汽車先驅(qū)們奮不顧身的死亡和努力,才有了如今汽車行業(yè)的輝煌,雖然國產(chǎn)車這幾年發(fā)展很不錯,但是跟國外相比距離很大呢。不說別的,只要比亞迪和一汽能用自研車拿到一次勒芒冠軍或者給F1提供一次冠軍發(fā)動機,我這輩子也不會再開一次外國車?!?p> 宋文彬聞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喜歡霍雨的話,可是卻又無法反駁她的話,只有默默承受。
但蘇緹娜卻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只要中國能拿到一次冠軍,你就再也不開外國車了?”
“嗯。無論那臺車多丑多在我審美之外。我都開?!被粲暾f道。
“如果真的拿到了,那你已經(jīng)買的外國車怎么辦?”蘇緹娜問道。
“拿去捐給后面那個開五菱宏光的家伙,讓他直播整活用?!被粲陸醒笱蟮恼f道。
“哈哈哈哈?!?p> 宋文彬笑出聲,“你可拉倒吧,我找臺壓路機把你那臺GTR軋了也不會開那玩意的。”
“說到做到?”
霍雨問。
“說到做到?!?p> 宋文彬淡淡說的。
“一定會有那天的!”
蘇緹娜信誓旦旦說道:“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不行三十年,你有生之年一定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