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門前,數(shù)十名騎兵呼嘯而過,卷起的煙塵嗆著衛(wèi)兵劉宋咳了起來,連吐了好幾口才算把嘴里塵土吐干凈,隨即也是污言穢語的罵了起來。
守門的校尉走過來,踹了他一腳,跟著罵道:“瞎了你那對招子,看不見么?那是并州大都督府的軍旗!”
并州大都督?那不是代王嗎?
咋舌的衛(wèi)兵不敢言語了,左右看看幸虧沒有外人,否則辱罵親王的罪名,他的小肩膀可扛不起。再說人家是回來給父親奔喪的,急一點也正常。
......東宮-光大殿
李守義摘下面甲,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身后跟著李洽、李越等人,也隨著至蒲團前跪了下來,他們身上罩著重孝的甲胄,也發(fā)了重重的悶聲。
他也是朝廷來使之時,方從王方翼口中知曉太子一年前便身患重疾,已經(jīng)藥石無靈的地步。為了東宮,為了那些隨其多年的僚屬,李賢只能冒險作局,他出任并州大都督也只是計劃的一部分。
摘掉頭盔,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淚流滿面的李守義,悲聲言道:“阿爺,兒子回來了!”
在李守義的眼中,李賢這個人,即明君與慈父一身,寬厚仁德,文采斐然,才德兼?zhèn)?,臣工皆心悅誠服。是整個李唐皇室中,唯一無限接近完美的皇子,人人都期盼他能成為超越太宗的存在。
李賢這一路走來,并不順暢,一路荊棘,九十九拜都過了,就差這最后一步,卻因為什么狗屁肺疾而殞命。別說東宮的人意難平,就是朝野上下,為李賢抱委屈的人多了去啦。
拋去功利的角度,李賢對他也沒得說,小時候李守義生病,李賢把政務一推,一直會陪到他好;夏天蚊子多,他的覺又輕,擔心其睡不安穩(wěn),李賢就拿把扇子,坐在榻上扇,直到他睡熟了。
用毛筆,對李守義這個“手殘黨”很難,是李賢手把手的一手教出來的;他性子急,受不得那么多宮規(guī)的限制,李賢雖然常常拿樣子打他,可事后總是耐心的跟他講這其中的道理。
李賢,用他的實際行動,用一個顆慈父之心,成功收服了桀驁不馴的李守義。現(xiàn)在,他死了,在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李守義是既傷心,也憤怒。
孝敬皇帝因肺病而亡,李賢也是,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巧合與巧合,那這里面就一定有貓膩。在磕頭的時候,李守義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讓罪魁禍首,死無葬身之地。
本來,李守義第一個懷疑的是天后,畢竟眾口鑠金,而且太子死了,她是最大的受益者,有什么理由不懷疑她?
但李洽無意中的一句話,卻點醒了他,此時很有可能,另有幕后推手。
天后對孝敬皇帝分外看重,期望異常,甚至不止一次的支持李弘建立勢力,這可是李賢從沒有過的待遇。
是的,武后有理由害李賢,可她有什么理由弄死李弘呢?
當然,這并不能完全排除武后的可能,要知道在所謂的嫡出四子中,李賢是唯一不得善終的。
當務之急,除了給李賢發(fā)喪外,就是按照他留下的計劃,繼續(xù)走下去,一直走到權(quán)力的最高峰。否則,他報不了仇。
讓李光順、李光仁兄弟扶起伏地痛苦的李守義,太子妃房氏溫聲說道:“三郎,帶著你的人下去洗漱一番,把盔甲卸了吧!”
任誰都看出來,李守義等人是征塵未洗,一路風塵仆仆趕回來的。于情于理都該讓他們洗干凈了,再回來守著。
等李守義換了身干凈的袍子回來時,光大殿內(nèi)只剩下太子妃房氏與李光順、李光仁及長信。其余的人都被房氏以“一家團聚”的理由請走了。
另外,房氏還轉(zhuǎn)交了一封李賢留給他的遺書。信中盡是叮囑,因為李賢清楚,這個幼子太有主意了。
曰:學會隱忍,不要鋒芒畢露,更不要輕易與任何人托底;學會孤獨,適應孤家寡人,才能真正變得無堅不摧;學會克制,無法掌控自己情緒的人,永不成不了大事。
學會寬容,人心善變,利已者也為生存,不要造太大的殺孽;學會接受,所遭遇的一切苦難,皆是助你成熟的寶貴經(jīng)歷,會讓你受益終生。......
讀完了信,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懷中。李守義要了支簫,吹起了李賢的那首《寶慶樂》。
曲聲可謂: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簫聲悲意隨風起,風雨難阻意難平。
聽到有人在太子靈前奏樂,李治本來是很憤怒的??汕浦钍亓x跪在靈前,那簫聲又悲又戚,他這一肚子的火,也都隨曲煙消云散。
意難平,意難平的何止是在北地血戰(zhàn)歸來的李守義,痛失愛子的李治又何嘗不是如此。
李守義的簫聲就像一根針,深深扎進他的心里,喪子之痛又涌上心頭,縱然帝王也依然老淚縱橫。
接過武后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李治嘆息道:“不枉六郎疼他一回,隨他吧!”
話間,李治還回身吩咐吳毅,即刻傳旨:晉李光順為莒王,李光仁為雍王,長信晉位郡主。
至于李守義,李治的話還沒有說完,見皇帝面露詢問之色,吳毅趕緊補充。一個時辰前,兵部呈送滾單,代王回京后先去交割了兵符帥印,卸下了大總管的兵權(quán)。
恩,點了點頭,李治繼續(xù)道:“至于是三郎,還是讓他先守孝,等孝期滿了,再說吧!”
話音一落,李治便轉(zhuǎn)過身子,邁著沉重的步子向?qū)m門走去。太子走了有十天了,這些天朝廷雖然在舉孝,但下面是人心惶惶,暗流涌動。
儲位空懸未覺,諸皇子必然相爭,這東宮不定,則天下不安,貞觀末期爭儲慘劇,又要在大唐上演了。
他是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將社稷平穩(wěn)的交給新儲。若不是擔心這個,李治也不至于夜不能寐,輾轉(zhuǎn)反側(cè)。
而武后見皇帝面目不善,也是回了一個安心的微笑,然后上前攙著,態(tài)度恭順異常。......
陳叔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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