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距離北平城很近,作為國內(nèi)早期的通商口岸,也是華北地區(qū)的經(jīng)濟中心,所以程諾一開始就想在那里挑選一家合作伙伴。
事實也正如他所料,津門的面粉產(chǎn)業(yè)很蓬勃,足足有著400多家磨坊。不過似乎都點錯了科技樹,廠子多為機器磨坊。
而機器磨房是在傳統(tǒng)磨房的基礎(chǔ)上,增加蒸汽動力或電力來代替一部分人力和畜力,提高了一定的生產(chǎn)力但極為有限,本質(zhì)上屬于工廠手工業(yè)生產(chǎn)關(guān)系的范疇。
問問日產(chǎn)量,不過區(qū)區(qū)幾十袋,根本達不到程諾的預期要求。
不甘放棄,程諾繼續(xù)打聽,還真發(fā)現(xiàn)了一家大型機器面粉工廠,去年年末剛成立的壽星面粉公司。
一大早剛到地方,就發(fā)現(xiàn)有工人在更換門頭,周圍還有一些日本浪人游蕩,他便留了個心眼,找了個早餐店進去。
“姐姐,嘎巴菜里放點老豆腐,兩根果子一個茶葉蛋?!?p> 入鄉(xiāng)隨俗,雖然賣早餐的大姐年齡不小,但出于尊敬,還是跟本地人一樣稱呼她為“姐姐”。
大姐熱情道:“果子得稍等會,攤子剛支開,油還沒熱,要不您先吃著別的?”
“沒事,我不著急,剛出鍋的果子才好吃?!背讨Z坐在攤位上,擺擺手表示等得起,套著近乎:“姐姐,您做這個相當長一段時間了吧,這香味直往鼻子里竄,看著就好吃?!?p> “那您可說著了,做這個得有十多年了,周圍的街坊鄰居都愛來我這吃?!贝蠼闳啻曛?,臉上止不住笑。
程諾繼續(xù)套著近乎:“我看也是,估計對面這面粉廠都沒你待這兒久?!?p> 大姐笑道:“那廠子才開沒倆月,當然沒攤子久了?!?p> “也是怪事,你說這都開業(yè)這么久了,還換門頭,又不是開門賣東西的,奇了怪了?!?p> “你看那些拿刀的東洋鬼子,拽的人五人六?!贝蠼闩欤瑢⒚鎴F扯成果子的形狀下鍋:“之前的牌子是我們的,可后來就是東洋人的了,怪可惜的,那洋面又白又便宜?!?p> 話說著,門頭就被更換好了,壽星面粉公司的牌子被踩在腳下,上去的則是“壽星制粉株式會社”。
后來程諾進一步打聽,才知道廠子最初是長蘆鹽運使朱勤齋與日本三井洋行的森格共同創(chuàng)辦的,生產(chǎn)機器都是英美進口的最新貨,日產(chǎn)面粉可達3000袋。
后來日本人覺得利潤可觀,便把國人的股份給搶購,招牌一換成了日本工廠。
至此,津門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機械面粉廠成了日本資產(chǎn)。
此時程諾找他們合作,無疑是與虎謀皮。
校企合作路何在,創(chuàng)業(yè)艱難百戰(zhàn)多。
思來想去,不如直接去東北,到全國唯二的大型面粉加工中心冰城去。
回到家中,還沒等他收拾行李,就看到李老三匆忙跑過來。
“先生,門外有兩個人找您,臉看著挺生的,操著一口南方話,好像是什么小麥面粉的事,您要見一見嗎?”
“南方口音,還面生,什么人找我?”程諾皺著眉想了想,也沒理出什么頭緒,直接說道:“咱們到門口看看吧。”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滬市面粉工會的李天富和張長貴。
張長貴有些猶豫:“會長,咱們這是不是太趕著送了,主動權(quán)都交給對方手里,一會商業(yè)談判會對我們不利啊?!?p> “比起這些,我覺得活下去更重要?!崩钐旄幌崎_袖子看了看手表,搖搖頭:“上午北平大學我們也去了,了解到程先生不僅是當代首屈一指的科學者,也是一位實干家、教育家,你在國內(nèi)看看還有第二人嗎?”
張長貴把自己的理想人物說出來:“可是我覺得美國農(nóng)業(yè)部派過來的羅克教授優(yōu)勢更大,上次會談已經(jīng)答應我們,幫忙將美國的優(yōu)質(zhì)小麥引進過來,咱們買回來立馬就能種。”
“羅克?哼,不提也罷。”李天富冷哼一聲,滿臉不屑:“我要沒記錯的話,他來到滬市去的最多的地方是書寓,每次還是你帶他去的?!?p> 所謂書寓,就是滬市最高一級的青樓,專門接待當?shù)氐奈娜藢W士,其中的女子被稱為詞史、先生、倌人,除了姿色要求外,琴棋書畫尤其是小曲都要精通。
張長貴有些不服氣:“做生意弄些公關(guān)手段,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何況這段日子不是帶著他去書寓,羅克教授又怎么會同意?!?p> “我必須提醒你的是,跟他走得近的不止你一個,據(jù)我所知,其他幾個洋人開辦的面粉廠也都跟羅克搭上線了?!崩钐旄秽嵵氐溃骸叭思铱刹还饷χ浼嗽?,還收集了很多我們本土作物的種子,尤其是找人挖了不少碧螺春茶樹幼苗,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你應該明白其中的意思吧?!?p> 張長貴面若死灰,他家本來就是買辦出身,后來做了實業(yè),但能買就買的思維還在延續(xù),不甘心道:“即便如此,我們國內(nèi)......”
“行了,倘若你還在堅持,回去自己遞交辭呈吧。”李天富打斷了他的話,嚴肅道:“此行我?guī)е憔拖胱屇阋娨娢覀儑艘彩遣徊钛蠊碜拥?,沒想到你還如此執(zhí)拗。不要忘了,你家還享受著程教授的恩澤,你女兒之所以能去大學旁聽,就是因為程教授的努力!”
“掙錢可以,但不能丟了底線!”
聽到有腳步聲過來,兩人迅速結(jié)束談話。
這邊程諾打開門,就看到了門外站著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提著牛皮包,第一眼看上去很有干勁。
至于旁邊垂頭喪氣的那位,一看就不是主事人,自動給忽略了。
“我就是這家的主人,您二位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李天富立馬伸出右手,熱情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程諾程教授吧,我是滬市面粉工會的會長張李天富,旁邊這位則是工會理事張長貴,找您是為了小麥育種播種的事?!?p> 這可真是剛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頭。
程諾這段時間知道滬市是另外一個大型面粉加工中心,之所以不去那里也是因為距離太遠,東北之行失敗后的備選。
如今人家主動上門來了,自然要熱情招待。
“來,二位里面請,老李,泡上一壺熱茶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