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低著頭的女子很是口吃,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朝陽余光看到門外有幾個人的眼神似乎停留在眼前女子身上。
“需要幫忙么?”朝陽輕聲問道。
那女子抬起眼來,雖衣衫襤樓但雙眸澄澈“是、是……”
朝陽偏身,容女子走進來后,關(guān)上門,也阻擋了門外探究的眼神。
“我不認識你,你需要我?guī)褪裁??”朝陽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女子,難以避免的觸碰到了女子冰冷指節(jié)。
女子因為身上骯臟,又被人請了進來,十分拘束,畢竟是朝陽遞過來的手忙不迭雙手接過,點頭。
“我、我、我是、不是……是,”十分緊張的女子喝了幾口水,深呼吸后繼續(xù)道“我、是、您,今、天、救、的、人,我、想、報、恩!”
很耐心的聽完女子艱難一字一頓說完,朝陽搖搖頭“我只是隨手,無論是誰,在今日那種情況下,我都可能出手,你不用報恩?!?p> “不可、以!”女子驚覺自己沖撞了,忙低下頭來“您是、您,我、是、我,您,能忘,我,不能?!?p> 朝陽并沒有搭話,依舊站在窗戶旁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頭,低著頭的女子靜靜等待著朝陽的回話。
久到,女子腳麻了。
麻了,她也不敢有動作,她怕給朝陽留下不好印象。
最終,終究按耐不住的女子抬頭看向窗戶旁,窗外燈光撕破了黑夜的臉,攜涼意而來的晚風吹起了一縷碎發(fā),再這樣的背景下,朝陽眼神空洞,是不知所措。
“你想要什么。功成名就?兒孫滿堂?還是……什么?”朝陽忽開口問道。
女子聽到朝陽開口,張口想要回答,但又覺得自己一時半會回答不上來。
“我似乎聽到很多人的訴求,但他們的訴求似乎沒有一個是合乎我想要的?!背栕猿鞍阈πΑ?p> “您,您、便是、您、自己?!迸拥馈?p> 朝陽微微一笑,將錦囊中金葉子取出來,卻沒有幾片了“謝謝你的話,”朝陽收回金葉子,抬頭繼續(xù)道“你走吧,小心些?!?p> 被下逐客令,女子坐立難安,躊躇好一會兒,抬起頭堅定的看著窗旁朝陽“天大,地大,我,無處、可去,我想,跟著,您!”
許是夜風有些涼了,朝陽抬手合上窗戶,朝陽沒看到的是,在窗戶合上的那一剎那,街上正有一人抬頭看著燈火,那人目光悠長。
“侯爺,是否要阻攔南陽王?”身旁陪同的李尚書之子李安問道。
街上空洞看著客棧燈光的男子回過神來,搖搖頭“由著他們?nèi)??!?p> 李安聽了點頭應下,繼續(xù)跟在男子身側(cè)。
“靜觀其變,即便天下起兵戈,也由著他們?!蹦凶友a充一句道。
“侯爺?shù)囊馑际?,不再理會了嗎?p> 美貌異常的男子抬頭看明月皎潔:他們阻擋不了,頂多,頂多只能偷天換日換的她一人活著。
想到那人,男子輕輕一笑“幸而是我,倘若是她,那樣笑的年歲面對如此多的心機,也不知如何殫精竭慮。。”
“……”李安沒再說話,但眸子里帶著深深不解。
兩人背離客棧遠去。
客棧內(nèi)的朝陽靜靜的打量女子,隨后落座,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我一向相信,什么樣的人會走什么樣的路,身邊又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人,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像壞人,甚至有幾分得眼緣。在這樣來路未明、前路未知的紛擾世界,你會浮浮沉沉,我也要浮浮沉沉,并沒有誰比誰高貴一說,也不必因為我能做而你不能做,就將我捧在高位你自己放在低位。我現(xiàn)在是個連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的人,顧及不了你。”
再三辭退畢竟打擊女子心理,但這女子心理異常堅定“我、可以,嘗試,平等;也可,以,學著,生活。”
朝陽偏頭靜靜的看著女子,那女子接觸朝陽目光依舊不變堅定目光。
朝陽輕輕嘆了口氣,撇開目光“你想跟著,那就跟著罷。”
朝陽目光移開,女子飛快看著地面,掩藏在青絲下的耳根略泛紅。
翌日,晨曦降臨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客棧里南來北往的旅人也在收拾東西奔赴去路。
付了錢,朝陽去了酒館,跟在朝陽身邊的女子一步不離的跟著。
待到日暮時分,朝陽沒有回客棧,于集市上置辦衣物、干糧后,隨意上了一輛遠離京城的馬車。
女子沒有多問,只是跟在朝陽身后。
荒無人煙的平原行駛著運送草料的牛車,坐在草垛上的朝陽看著原處一點點下落的金烏。
輕輕嘆了口氣,朝陽后仰躺在草垛上,不過一會兒,就因為草垛扎人,導致朝陽不得不再次坐起,這次,她略微挪開遠離草垛。
一旁跟在朝陽身邊的女子,倒不覺得草垛扎人。見著朝陽起身,取出水壺遞給朝陽。
看著眼皮底下的水壺,朝陽不解其意的看著女子。
“你的,嘴唇,在,干裂、褪皮?!?p> 聞言,朝陽皺眉道“褪皮?”
“嗯,”女子看著周圍的荒無人煙“這里,荒涼,干涸,你,沒有,經(jīng)歷,過。”
“嘴唇在褪皮么?”朝陽抬手想要明白什么是嘴唇褪皮,但抬手就看到干燥異常的手上還沾了草垛,隨即放下手,抿了抿唇,剛一抿,她覺得疼,還有血腥味,當然,還有不平整的粗糙感。
接過女子遞過來的水壺“這似乎是我以前從未經(jīng)歷過的事情,”說著,朝陽偏頭見著女子,旋即又看了看身后跟著運送貨物的幾人并搭順風車的另外幾位婦人,她們都沒有出現(xiàn)唇角褪皮“只有我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女子點點頭“嗯。只是,不,習慣?!?p> 朝陽略笑笑,扯動唇角,有點疼,便也沒有說話。
只是唇角干裂出血只是開始,夜間她們借了旅館歇息,朝陽只覺得身上難受,好容易沐浴換了成衣鋪買的衣服,身上倒不粘膩,那股針扎一般的癢痛感卻越來越嚴重。隨行女子換上朝陽順帶買的成衣后,倒是顯出了清麗姿容,但畢竟遭受了許久的苛待,臉色不大好。
女子幫朝陽鋪好床,已經(jīng)打好地鋪等著朝陽入睡,卻見著朝陽矗立在哪里,臉色越發(fā)的不好,她倒也不敢多說話,默默側(cè)躺著入睡。
迷迷糊糊間,女子聽到有門打開聲,忙翻身而起,正看到門輕輕合上,她一骨碌翻轉(zhuǎn)起身,急忙忙穿衣跟著出去。
出門的是朝陽,朝陽行走自有儀態(tài),不甚快,很容易被人跟上。
“嗯!”想要出口喊出那人名字,但女子又不知道朝陽叫什么,連忙追上前去焦急阻攔朝陽。
朝陽聽得身后有人,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來“你怎么跟來了?”
女子見朝陽停了下來,忙上前去,臉上焦急異常,踹息了好一會兒“你、你,要、拋下、我么?”
朝陽聽出女子說的很急,又見女子小心翼翼的眼神,略一笑,搖搖頭“不是,我身上難受,想找個風口緩解緩解一下?”
女子聽到朝陽解釋,愣了會兒,不由得看向朝陽略縮在袖子中的手,且情不自禁的抬手拿出朝陽的雙手。
想要緩解身上難受,但又要克制不去抓撓,朝陽十指雖在袖子中,但為拳狀。
女子第一次握著如此纖細又精致的手,生怕自己粗糙手掌弄傷了朝陽,忙松開手、低下頭來想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
朝陽知道女子關(guān)心自己,便自己撩開袖子“也不知怎么了,但凡有衣物遮住的地方,難受的緊,就像白日里躺在草垛上扎人的感覺?!?p> 女子看到朝陽手臂都泛紅,不由得捧起來,眸中很是擔憂“風口,真的,可以,緩解、嗎?”
朝陽點點頭“會的,你先回去歇息,我等會就回去?!?p> 說完,朝陽回頭往天臺而去。
女子看著朝陽的背影,沒有跟上前去。
在風口吹了好一會兒,朝陽倒沒覺得那么難受,但吹得委實有點冷。是以,她還是決定回屋去了。
剛回屋,朝陽發(fā)現(xiàn)屋子里沒人,正詫異間,有人從外而來。
先將裝溫水的盆放下,隨后將包袱放在床上,打開包袱是朝陽之前換洗的衣裳。
“我,剛才,問了,大夫,說,是,衣服?!?p> 朝陽聽了女子的解釋,上前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暖烘烘的,看著衣裳,朝陽輕輕點頭,道“謝謝你。”
女子粲然一笑,只搖搖頭,隨后拉起簾子,騰出地方來。
“水,會涼?!闭f了一句,女子開門反手合門,守在外面。
直到換了原來衣裳,朝陽確認是因為換了粗糙衣服導致的不舒坦。
“你,要,不要,回去?”眼見著朝陽躺下,要在地鋪側(cè)躺的女子,小心問道。
朝陽知道京城或許與自己息息相關(guān),但她知覺告訴她離開京城。
“既來之,則安之?!背柕?。
女子聽了,點點頭,吹滅了燈,輕輕躺下。
朝陽看著月光躍入,她有點睡不著。
“你叫什么?”
“……度瑜,握瑾、懷瑜、的瑜。”
“舒漪,舒服的舒,漣漪的漪?!?p> 雖然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但這個名字很清楚的烙印在自己腦海中。
側(cè)躺的女子于黑夜中瞪大了眼睛,眸子里掩藏不住歡喜。
“我們要去的,只是一個遠離京城的地方。”臨了,舒漪補充道。
這一晚,度瑜睡得很是安穩(wěn),在她迷迷糊糊醒來時看到有人影晃動,待眼界清晰了,看到了舒漪。
度瑜驚嚇的連忙起身,匆匆忙忙穿衣。
“我聽到,再越過山頭就出了京城。我對這個世界沒有半點熟悉感,大概,只能找一個地方安頓,往后的日子還沒有想清楚?!闭f著,舒漪摸了摸袋子里面剩余的金葉子,嘆了口氣“你之前說過,想要嘗試生活,我也是?!?p> 穿好衣服的度瑜認真聽著“好?!?p> 舒漪點點頭,見度瑜開始洗臉,起身出去了,待度瑜洗漱完畢,舒漪端著早點過來。
“……我……”
舒漪坐下拿起一個饅頭,這饅頭發(fā)黃、略帶黑點,舒漪揪了一塊下來放入口中咀嚼,十分明顯的粗糲感,舒漪只細咀嚼了兩三口,之后的均直接撕碎了咽下去“我說過,我們是平等的。”
度瑜點點頭,也坐下來,遲疑的伸出手來,拿了一個饅頭開始咀嚼起來,受舒漪影響,度瑜學著舒漪一般撕碎咀嚼。
“你喜歡吃嗎?”舒漪淡淡問道。
度瑜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最后開口道“不、好、吃,但、要、吃。”
聽了回答,舒漪輕輕搖著頭笑笑“嗯,無可奈何。”
吃完早點,兩人結(jié)了帳,帶著包袱開始上路。
到底是兩個弱女子,加上舒漪自來就是雙足不落地的,走走停停,直到日落西山,兩人還在山中。
月明星稀,間或有一二凄厲鳥鳴飛過。
一根木柴丟在火堆里,只攪得火焰升高了不少,連帶著火星子四散開去。
“你曾經(jīng)也這樣生活過嗎?”舒漪坐在度瑜搬得靠著樹干的大石上坐著,半撐著下巴、烤著火問道。
度瑜點點頭“以前,我、流落,在,山上過;見過,狼?!?p> “狼?”舒漪想了想,搖搖頭“我似乎不曾看過?!?p> “它們,吃肉,不要、看?!?p> 舒漪點點頭“自然,能被人觀看的,和山間的自然不一樣,倘若我一個人在這里,我會怕……”
“嗚~”
一聲悠長狼嚎打斷了舒漪的話,待狼聲停下來,舒漪親眼見著手上雞皮疙瘩慢慢消失后,才道“略,滲人些……”
度瑜輕輕一笑“不怕,我在?!?p> 舒漪點點頭“嗯?!?p> 隨著時間的流逝,舒漪不由得靠在一旁大樹靠著,呼吸漸漸平穩(wěn)了。
聽到一聲呻吟,度瑜驚嚇的抬眼,看到靠著大樹的舒漪蜷縮一團。
見此,度瑜多丟了幾個木柴抬高火堆,關(guān)注到舒漪眉頭微展,度瑜微微舒了口氣,但仍見著舒漪蜷縮著,度瑜站起來一邊褪去外衣一邊走向舒漪,在舒漪身旁蹲下后,度瑜將外衣披在舒漪身上,舒漪方安穩(wěn)下來。
度瑜見著舒漪一縷頭發(fā)散落下來,抬手想要縷上去,但念及舒漪氣度,度瑜的手僵在半空中。
舒漪醒著的時候,度瑜不敢細看,只覺得舒漪整個人都不可仰視;眼下,睡著的舒漪卸下了往常的冰冷,細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少女,只這少女,眉目如畫。
這樣清秀的眉形,度瑜覺得很是好看,不由的盯著看了許久,在獨自盯看眉毛時,扇形眼睫翕動間顯出一對帶著睡意惺忪但又明亮的眸子。
“……”被驚的連忙收回手的度瑜低著頭看著地,不敢說話。
“怎么了?”舒漪開口問道。
度瑜搖搖頭“沒、沒、沒有……”
舒漪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披著度瑜的外衣,舒漪取下衣服,遞給度瑜“不用給我?!贝辱そ舆^外衣,舒漪丟了幾根木柴“火燒大一點就可以了?!?p> 度瑜接過外衣,忙起身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實,我覺得很累,我感覺無所適從?!笔驿羰媪丝跉?,繼續(xù)靠著大樹。
“我、我也、累,可,我,想要,有,自己的,屋子,種花,種田,活著?!?p> 聽了度瑜的話,舒漪輕輕一笑“這,還是可以的?!?p> 度瑜想要開口,但終究是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