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匆匆離去的李信和公孫易,嬴高緩緩靠在王帳氈布上,任憑葛羽施為。
仰頭看著遠處天邊即將落下的那輪血色寒陽,嬴高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那寒陽上的血色,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剛剛那句話染紅的吧。
曾幾何時,自己竟然能如此的淡漠,視人命如草芥了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數(shù)萬人的性命剝奪。
甚至還能如此平靜的面對十余萬人的死亡而無動于衷呢?
這,或許也是一種成長吧。
想想自己一路走來看到的那無數(shù)慘景,嬴高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
他很清楚在這場大勝之后,李信和公孫易面臨的尷尬局面。
俘虜太多,而如今他們的兵力也僅僅是堪堪能夠跟俘虜?shù)男倥顺制搅T了。
尤其是李信這三萬灞上大營的騎兵,長途奔襲,如今所帶的糧食補給已經(jīng)不多了。
尤其是戰(zhàn)馬所需的糧草,因為長途奔襲,已經(jīng)消耗殆盡。
這些天也虧得是在草原地帶,才能讓數(shù)萬戰(zhàn)馬自給自足。
上郡數(shù)座城池毀于一旦,上郡駐軍更是因為這一戰(zhàn)僅剩不到三萬人,這其中還有兩萬人在郡治膚施。
公孫易也沒有多少糧草。
雖然俘獲了十幾萬頭匈奴人的牲畜,但是上郡被毀掉的城池重建也需要大批的錢糧。
更重要的是,經(jīng)過這次匈奴人的肆虐,上郡遭受的損失卻遠不是那幾座完全化為空城和廢墟的城池,而是無數(shù)被毀的亭、里、村寨。
三萬多匈奴俘虜,人吃馬嚼不僅每日里都需要耗費大量的糧草,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定時炸彈。
灞上大營的三萬騎兵,不可能一直呆在上郡,云中和雁門兩郡也在被匈奴人肆虐。
靠公孫易僅剩的那數(shù)千殘兵,想要彈壓得住數(shù)倍與其的匈奴俘虜,很難。
雖然被匈奴人俘獲的秦人青壯有數(shù)萬人,可是那些秦人青壯大多都是普通百姓,而且其中還有眾多的女子和孩童。
所以,這些秦人幾乎幫不上什么忙。
如果可以選擇,在戰(zhàn)后李信就會選擇將那些上馬就能戰(zhàn)的匈奴俘虜全部殺掉,既可以擺脫麻煩,士伍們也都可以多出一大筆軍功。
可是有殺神白起的例子在前,剛剛復起的李信哪敢再輕易惹上這樣的麻煩,引得人口誅筆伐。
也正因為知道這些,所以嬴高才會主動幫李信和公孫易下達這樣一個傳出去有可能引起軒然大波的命令。
三萬多匈奴人用來做免費奴隸自然是好,可是眼下,他們沒有足夠的兵力去做這樣的事情。
畢竟云中和雁門兩郡還在等著馳援。
或許消息傳回朝中,自己身上會惹來很多非議,甚至還可能被某些人口誅筆伐。
但是,嬴高并不后悔,也不在乎。
巨大的騷動傳來,嬴高知道李信和公孫易已經(jīng)開始對那三萬多匈奴人動手了。
鼻中似乎已經(jīng)能夠聞到那新鮮的血腥氣息,嬴高緩緩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噓,公子只是睡了?!?p> 忙碌的給嬴高清洗傷口上藥的葛羽,見啟和夷和兩人欲要驚惶出聲,連忙低聲道。
……
再次睜開眼,嬴高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王帳中的一處軟榻上。
大帳內(nèi)燃燒著一堆巨大的篝火,時不時發(fā)出斑駁的噼啪聲。
聽到軟榻上的動靜,一直候在軟榻一側(cè)的啟和夷和兩人立馬起身,啟三步并著兩步的奔了過來。
“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夷和則是驚喜的喊叫著奔了出去。
原本很是安靜的王帳外,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我睡了多久?”
身上的衣物都已經(jīng)換過,手臂上和腿上的傷也都上了藥,被白綢包裹的嚴嚴實實,嬴高想要起身,啟連忙扶住。
“公子才睡了兩個時辰?!?p> 啟小心的扶著嬴高坐起來。
話音剛落,李信、公孫易和嬴山已經(jīng)掀開門簾闖了進來。
“公子,可好些了?”
李信疾步走到嬴高身前,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
“看來今后高還需要多在馬背上跑跑,實在是讓幾位見笑了?!?p> 嬴高有些郝然,他并沒有受任何的傷,手臂上的傷是繩索勒的,腿上的傷是騎馬磨的。
“公子萬金之軀,能擎旗且身先士卒,若是有人敢言公子可笑,試問帳外數(shù)萬大軍可有人答應?”
公孫易對著嬴高躬身一禮,正聲道。
攜著此次大勝,公孫易先前因為疏忽而導致匈奴人破城的罪責已然不存在了,甚至還能因功更進一步。
上郡跟內(nèi)史郡接壤,公孫氏更是傳承了上百年的權(quán)貴,對朝中發(fā)生的種種事情,公孫易身為上郡郡守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
原本在得知始皇帝如今最受寵的十六公子隨軍時,公孫易很是小小腹誹了兩句。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十六公子不在宮里待著,心血來潮隨軍出征,而且還是跟著因他而重新得到始皇帝任用的李信,不就是為了混些軍功嗎?
可是一戰(zhàn)下來,公孫易知道自己想錯了。
尤其是當嬴高替他和李信兩人將最大的麻煩解決,輕飄飄的下令將三萬余的匈奴俘虜全部坑殺,公孫易更是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
再加上嬴高昏睡這兩個時辰,公孫易和李信也有很多交流,了解越多,公孫易越是驚訝。
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什么那些來自灞上的騎兵會如此的擁護這十六公子了。
連他這個上郡郡守,聽完十六公子在咸陽以及這北上一路行來所作所為,都不由為之心折,更不要說那些在灞上大營就跟十六公子待在一起的士伍們了。
“此戰(zhàn),若無公孫郡守親身統(tǒng)兵舍命攔阻,匈奴蠻夷怕是早就帶著吾秦人百姓得意而歸了。
高甚至連刀劍都未曾摸過,豈能居功?”
嬴高笑著擺擺手,示意啟幫他把褲子穿上。
“公子,今日就不用下榻了吧?”?
李信回頭瞅瞅帳外,無奈的規(guī)勸道。
“今日大勝,高豈能獨處?當要與眾多士伍同樂才是正理。”
嬴高在啟和夷和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李信和公孫易、嬴山只得跟著嬴高走出王帳。
“公子!”
“是公子,快看,是公子!”
……
王帳外,夜幕沉沉如籠,無數(shù)的篝火在這塞外的戈壁上燃起,似要同天上的繁星爭輝。
歡快的火苗舔抵著一頭頭宰殺好的牛羊,濃郁的烤肉香氣充斥著鼻翼。
看到嬴高出現(xiàn)在王帳外的剎那,本就時刻關(guān)注著王帳內(nèi)一舉一動的一眾大秦兵卒頓時紛紛起身。
“萬勝!”
巨大的喧嘩聲,最終匯成萬勝兩字,響徹夜空。
看著興奮高呼的無數(shù)秦軍兵卒,嬴高眼眶有些泛紅。
生者在享受勝利后的狂歡,戰(zhàn)死之人,卻已經(jīng)永遠看不到了。
“將軍,公孫郡守,將所有戰(zhàn)死兵卒錄下籍貫后,盡皆火化裝壇吧,待到大軍回轉(zhuǎn)之日。
高,會親自將所有戰(zhàn)死士伍帶回,送其歸鄉(xiāng)?!?p> 大秦有著嚴苛的軍功審核制度,所以嬴高并沒有提及軍功半句。
“喏!”
李信和公孫易、嬴山看著嬴高瘦削的身軀,齊齊躬身應道。
游夢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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