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白日飛星
死亡有時不過是一個數字,而這個數字下面是一個個人的一生。
一個人一輩子親眼目睹的死亡往往是有限的,在生活的意外之外,這種死亡總是可預見的,因為人終有一死,死亡是終極的規(guī)律。
在暴力的集眾藝術里,每一個家庭的破滅都只是戰(zhàn)爭的一個縮影,這是大規(guī)模的災禍,從古至今,死亡的平均都由戰(zhàn)爭而打破。
異蟲的入侵對于像史蒂夫這種從上一個時代活到現在的人來說,戰(zhàn)爭的開始不過是破碎戰(zhàn)爭的延續(xù),命運多舛的人民都是飄渺在湖面上的浮萍,在暴雨中沉沉浮浮。
戰(zhàn)火已經像失控的裂變反應,連鎖的毀滅蔓延到大陸的各個角落,沒有人可以置之事外,而有人還想著做夢,在白日的現實下作壁上觀。
主宰可以理解人類的本性,作為一個整體,人類并不能做出犧牲自我的決定,就像每個人都有僥幸的心理,哪怕全民通過的公投,也可以在抽簽后反悔,并且破口大罵。
從純粹的理性而言,一個部分的犧牲換取整體的存活是值得的,但是人類這個機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蜂巢的思維亦或是機械體的智能。
史蒂夫這樣的人是少見的,尤其是舊時代的車輪已經過去,破碎戰(zhàn)爭后的“瑪·戈多”,人們的靈魂空洞而迷茫,只是在以經濟的虛偽繁榮來麻痹自己。
英雄主義的時代已經落幕,人們不能指望人類從成人變回少年,在足以壓倒一切信心的戰(zhàn)爭中,人類的頭腦已經失去了寶貴的戰(zhàn)略欺騙能力和果決的犧牲覺悟。
然而,總會有人還閃耀著人性的光輝,這也是“瑪·戈多”的人類,這個在宇宙角度看來無比平庸的文明,能在蟲海的攻勢中堅持到現在的理由。
戰(zhàn)爭是進化的催化劑,而進化,則是戰(zhàn)爭的武器,毀滅文明的目的不僅僅在于傳播恐懼、收集生物能和靈能,這個過程才是一曲進化節(jié)奏的高歌。
每個生活在宇宙中的文明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的歷史、他們的文化、他們的精神,都是豐富主巢智能的資糧,而每個生命星球走到現代的進化足跡,都值得蟲群去借鑒、去同化、去吞噬,直到向著設計進化的完美境地無限逼近。
尼奧洛斯眼中的世界彌漫著名為“戰(zhàn)爭”的概念,星球母親的痛苦躍然于生命大滅絕的紙面上,恐怕小行星的撞擊都不會是這般絕望的景象。
大自然是頑強而無情的,或許毀滅當頭只是一種進化過程中的淘汰,而蟲族不滿足于這種原始的進化,生命的奧秘遠不止于適者生存。
生物能高度富集,蟲海對自然系統(tǒng)的掠奪是徹底的,巢穴群落已經遍地開花,紫黑色的大地上,更高級的生命形態(tài)傲然立于星球表面。
當初最原始的母巢已經把進化程度推進到相當深的地步,作為主巢群落的核心,儼然是所有蟲巢的大腦,其他衍生而出的“花苞”,不過是分叉的表象。
急速變異的異蟲們進化出更致命的殺戮兵器,在蟲海這個大篩選中,新的基因被吸納進序列,而剪裁掉的舊基因被扔到數據庫里,就像往海面扔出一顆石子,濺不出什么水花。
尼奧洛斯這位主宰越來越少親臨前線,而主要原因倒不是前線越來越長,他在整理戰(zhàn)爭的收獲,埋頭于基因的篩選和進化的設計,而暫時放下了親手殺戮的嬉戲。
克利修斯給人類帶來的傷亡遠遠不及整個蟲海的屠戮,但是它是最上鏡的角色,由于龐大的體型吸引了過多的關注,尼奧洛斯通過人類的網絡也能看見官方新聞對泰坦的專題報導。
人類那邊,戰(zhàn)時經濟體制的推行受到了很大阻力,不過全球動員令的呼聲持續(xù)高漲,但是實際上沒有得到什么實實在在的回報。
這與當年破碎戰(zhàn)爭可完全相反,那時候全民戰(zhàn)爭,配給口糧,生活奢侈品的工廠成了生產出一架架戰(zhàn)爭兵器的搖籃,而并不發(fā)達的網絡上面只有鼓舞人心的電視講話向全民播出。
激勵全民士氣的失敗讓“瑪·戈多”的人們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人心的變易,而隨著老兵逐漸凋零在沙場,人類的脊梁也顯得慢慢頹廢了下去。
忍耐的底線是那么脆弱,亦或者算是最后的勇氣,明明還沒有全線大崩潰,人類就已經把厭戰(zhàn)情緒積累的如深不可測的巨淵,只能說比起炮火中還能正常專心工作的工蜂,“瑪·戈多”的人們沒有死戰(zhàn)不退的覺悟。
破碎戰(zhàn)爭打了十幾年,而蟲群的入侵卻急如猛火,短時間就把人類這堆薪柴燃燒殆盡,直到人類只能面對這樣的抉擇:是選擇在沉默中爆發(fā),還是選擇在沉默中滅亡?
尼奧洛斯等待著人類給他的回答,他知道這會是個艱難的決定,無論成功與否,核塵埃云都會遍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本質上沒有區(qū)別。
【月矛】已經充能完畢,主宰就像是一個看過劇本的觀眾,對舞臺上發(fā)生的劇目漠不關心,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就像命運的絲線延伸到最后,只是一路筆直地通向死亡。
蟲群意志給予主宰遠方的反饋,母巢內的尼奧洛斯抬起頭來,凝視墻壁后面就如同眼蟲視野中凝視遙遠的戰(zhàn)場,在蟲海集中攻擊的前線,幾道白日飛星靠近著空域。
尼奧洛斯仿佛能聽見一聲熟悉的“檢測到在途的聚變打擊”,不過在他看來,打算把蟲群和人類自己的軍隊一起毀滅的人,顯然不值得被菌毯吸收。
人類總歸是社會性動物,蟲群可以作出的犧牲決定就類似于爆蟲以自殺為攻擊使命一般平常,而想必人類那邊,正在浴血奮戰(zhàn)的士兵們不會知道自己只是被拋棄的棋子。
看那幾道軌跡的延伸,尼奧洛斯都能猜到這幾顆小太陽是打算空爆,可能是兩千米高空?為了追求范圍殺傷,人類那邊已經不管自然生態(tài)的毀滅性污染了。
“無聊的把戲”,尼奧洛斯把意識重新沉進基因塔里,沒再去關注那些正在墜落的“石子”,而是把精力放在手頭的基因拼接上。
地表級文明設計的熱核彈頭永遠都是有同一個缺陷,從上一個星球到這一個星球,新瓶裝老酒,沒有對能量操控維度的提升,熱核聚變的引爆和遠古時期點燃一堆篝火,是沒有本質區(qū)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