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黑傘收入玉佩中,李盈缺暗暗做下決定,雖然這玩意非常猛,但日后不到走投無路的地步,絕不隨意使用它。
讓它啜飲鮮血,似乎就是在豢養(yǎng)寄宿于其中的那一縷魂魄,他不希望自己的武器成為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存在于自己的身旁。
看著青年的頭顱,李盈缺緩緩地握緊了拳頭。
青年要為養(yǎng)父報仇,不惜代價渴求力量,只為讓十三司錦衣血債血償,他的所作所為無可厚非,人之常情。
作為執(zhí)法者,他們要殺他也更是理所應當,或者說,在他將那柄匕首插入心臟,自愿異化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死亡了。
但唯有梼杌宗的所為,讓他感到憤怒。
梼杌宗完美地把控著這些在他們眼中皆是螻蟻凡人的過往,洞悉了他們的感情,操控著他們的意志。
梼杌宗本就沒有將他們視作人,還要將他們直接變作非人的存在。
他有些驚訝——此前被白無常追殺,與黑無常死斗,數(shù)次穿梭于生死之境,他清晰地認識到了梼杌宗是他的敵人,
但他始終都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對梼杌宗有著這樣強烈的憤怒。
只是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本不應有這樣的結局的青年的死。
早在原主還是一個沙海獵人的時候,就和梼杌宗有過不少交集,但在那時,他不了解他們,只是將梼杌宗視作交易的對象,視作給錢的老板,至于老板是怎樣,和他無關。
當然,那時候梼杌宗也未曾對著他們這些雇來的服務者露出獠牙。
他隱隱做下決定。
要將梼杌斬盡殺絕。
已經(jīng)確定了現(xiàn)在安全的英霜正一邊罵罵咧咧地甩著粘在手上的黑水,一邊在用離子手術刀切下那些“仙人”身上的各種組織,并將那些組織收集進她攜帶的自冷凍試管內(nèi)。
聯(lián)邦的巡警們已經(jīng)封鎖了現(xiàn)場,接手事后處理。
聯(lián)邦內(nèi)部法律規(guī)定,只要有十三司成員參與的案件,就不能定性為一般的刑事案件,不能按照一般刑事案件的司法程序進行。
在這種事件的執(zhí)行過程中,警方充當著“旁觀者與記錄者”的身份,同時也是總衙的輔助者。
而這個事件的意義則更加重大,直接關系到了梼杌侵入。
李盈缺還沉浸在思考之中,一只寬厚的大手蓋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兄,咱們今晚可以說是滿載而歸了,多虧了有你在,我還是太輕敵,想著頂多是幾個小毛賊,不需要用什么重型武器……要是沒有你,今晚咱們?nèi)嫉猛嫱辍!?p> 李盈缺苦笑著轉(zhuǎn)過頭去和他面對面,心說你要早點講明白,咱們或許也不用這么辛苦。
季驍湘頓了頓,繼續(xù)道:
“我本來也只是猜測,覺得梼杌宗和飛梭幫十有八九有點關系,但沒想到已經(jīng)到了這種程度,想來梼杌宗的勢力已經(jīng)滲透了開陽軍械府,難辦,難辦啊……”
李盈缺小心取下斗笠藏著的執(zhí)法記錄儀,收入淡雨玉佩之中。
“我們現(xiàn)在掌握的證據(jù),足夠讓總衙允許我們對開陽軍械府進行清查么?”
季驍湘點頭。
“放心,足夠了,如果是別的事兒不好說,但重明對聯(lián)邦外宗派入侵是最敏感的。”
李盈缺略有些憂心地點了點頭。
季驍湘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向著他揮了揮手。
“撤了吧撤了吧,明兒個還得開行動會議……哦對了,你還沒去過咱的衙門呢吧?”
“是啊,還沒去過?!?p> “嘿嘿,明天你就能去了,我們鎮(zhèn)煜司還有幾個挺有意思的貨,讓你認識認識?!?p> 英霜已經(jīng)收集完了“仙人”的組織成分眉眼之間有點不爽地看向季驍湘。
“走了?說好了晚上出來喝酒,結果把我卷到這么個破事兒里面來?”
老季聽到她的抱怨,難為情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
“嗨,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日后必然會補償姑娘,今日就暫且這樣吧……”
三人邁開步子,沿著來時狹窄街巷返回,黑暗的街燈忽明忽暗,將他們的背影吞噬。
……
李盈缺和英霜回到奧莉薇拉的宅邸時,夜幕已經(jīng)將大地完全籠罩了。
小小洋樓窗戶之中透出的暖色燈光似一陣淺淺的暖流涌上心頭,體內(nèi)傳出的透支感和疲憊感神奇的消退了不少。
當李盈缺踏上洋樓門前的那塊門墊時,一陣賤兮兮的機械合成音傳來。
“哦——是新加入鎮(zhèn)煜司的李先生,按規(guī)矩來講,現(xiàn)在您的這副渾身血跡污濁的尊容,實在是不應該讓你進屋……”
斬殺“仙人”與羊頭尸時溢出的鮮血與黑水有不少都粘在了身上的飛魚袍上,那些黑水不像一般的污濁,在飛魚袍上也能留下痕跡。
“塞巴斯,別鬧了?!?p> 奧莉平靜里暗含一絲怒意的嗓音從屋里飄了出來。
它將沒說完的話咽下,連忙打開了房門。
“歡迎回家,李盈缺先生?!?p> 打開房門,暖暖的燈光投在臉上,某只肥胖的黑貓正蹲在門口,伸出舌頭梳理著自己的胡子。
看到李盈缺走進來,黑二爺湊到他的身邊,在他身上聞了聞,立刻跳到了一邊。
“小子,我建議你先清理清理,你現(xiàn)在的賣相,可不太好看,也……不太好聞。”
李盈缺嘆了口氣,將斗笠和飛魚袍脫下,放在了擺在門口那只為他準備的木架上。
奧莉坐在客廳的沙發(fā)椅上,在自己的宅邸時,她的穿著相當樸素,身上的衣服不是純黑就是純白,現(xiàn)在她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依舊是除了那枚紅水晶胸針外,沒有一點別的裝飾物。
她的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書,纖細手指夾著一枚楓葉做成的書簽,但視線越過書脊看向了李盈缺兩人這邊。
“奧莉小姐,怎么還不睡?已經(jīng)……半夜兩點了?!?p> 英霜看了一眼時間,似乎因為看到她的身影格外驚訝。
她將楓葉書簽夾在書頁之間,將書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對著他們淺淺一笑。
“沒關系,我在等你們回來,我本來就入睡很困難,看到你們安全回來,我才能放心?!?p> “小姐,老季的計劃,你是在事前就知道的吧……哦,應該就是你策劃的?”
“嗯,是的,我的想要的效果已經(jīng)取得,盈缺先生,英霜小姐,我們都去休息吧,關于這個話題,更多的問題我們可以再在明天的清查會議上討論?!?p> 李盈缺嗯了一聲,剛要轉(zhuǎn)身離去,她的話又從背后飄了過來——
“盈缺先生,今晚上多虧你了,辛苦了,要是沒有你的話……”
他打了個哈欠,向她擺了擺手。
“不用說那樣的話,既然受你之恩穿上這件錦衣,那斬殺敵人保護同僚是我的職責。”
他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個翻身坐在地板上,盤膝打坐暗念明庭心法口訣。
體內(nèi)的內(nèi)力虧空是毫無疑問的現(xiàn)實,哪怕有了英霜的兩劑丹藥,內(nèi)力的恢復還是跟不上速度,必須行功進行恢復——
但雙眼剛一閉上,他就又感受到了一股水流沖在腦袋上,稀里嘩啦,不僅清涼,還帶著一股春山與野草野花的氣味。
不用睜開眼睛,他就知道自己又來到了那片瀑布之下。
靈樞還是坐在自己的身旁,老和尚則是坐在岸邊盤膝打坐,合上了雙眼,呼吸起伏極輕微,已然是入定了的狀態(tài)。
“那個……我又來到了這里,這就代表我的表層意識已經(jīng)睡著了?!?p> 靈樞點頭。
“嗯,很對,雖然你很想打坐行功,但你的身體已經(jīng)過于疲憊了,需要休息。”
她纖細的手指劃過瀑流之下的那片水潭。
“而且,你在這里行功,效果要遠遠比你在現(xiàn)實里行功效果更好,我為你創(chuàng)造最合適的觀想環(huán)境,并且能對你的內(nèi)力在經(jīng)脈內(nèi)運轉(zhuǎn)時進行最高效率的分配引導?!?p> 李盈缺從腳邊池水之中撈出一捧清水,水中隱隱漂浮著許多古篆文字,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那些文字正是明庭心法與驚蟄劍錄。
水中漂浮著的文字大部分沿著指縫滑落,但也有一小部分留在了他的手掌中。
“我知道了?!?p> 上輩子工作時,他曾幻想能否在睡著時,自己的身體能分出個分身去卷同志。
現(xiàn)在好了,他的本體在睡著狀態(tài)都能卷別的武夫。
妙哉妙哉。
閉上眼睛,開始行功。
丹田開始運轉(zhuǎn),這個意識中虛構出的虛擬體的內(nèi)力以比現(xiàn)實中快數(shù)倍的速度進行運轉(zhuǎn)。
融合了那兩門功法,只是拿到了兩座寶山的鑰匙,打開了大門,至于能從其中取出多少據(jù)為己有,還要看他的造化。
一輪烈陽,從觀想世界的地平線上升起,將光芒投在瀑布與水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