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悅從姨母口中得知了前任戶部尚書秦家的往事。
心中大駭。
秦大人生性剛正不阿,可新帝登基,正是猜忌橫生的時節(jié)。
朝中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彼時的新帝夜不能寐。
直至朝中黨派勾心斗角之時。
秦大人成了眾人推出來的炮灰。
新帝大怒,斥責秦大人徇私舞弊,從秦府查抄百萬兩白銀。
被關在牢中的秦大人得知府中查出如此來路不明的龐大數(shù)額金銀,當下誓死求見新帝。
可新帝不見。
秦大人為了家中妻兒,在牢中自縊而亡。
新帝拿著侍衛(wèi)送上前來的秦大人寫下的血書。
字字句句皆是表明冤屈。
新帝大怒,只當秦大人是在試探自己,下旨秦家滿門誅。
皇后心知,新帝決斷已下,絕無轉圜。
無意得知徐太醫(yī)同秦大人之間的過往。
徐太醫(yī)不知,自己為何能那般輕易救走秦家兄妹二人,且將二人安然送去了邊關定州。
這一切,都是皇后暗中協(xié)助的緣由。
皇后信秦家無罪,可那時朝局,無人能去試探新帝的底線。
新帝正需要為自己坐上皇位立威。
而那時,秦家正好被一眾朝臣推了出來。
皇帝心中也有懷疑。
可那懷疑抵不過要立威的心思。
從昭華殿離開,宋錦悅并沒有著急出宮,而是去前朝等著秦晟下朝。
此時此刻,她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只想抱抱他。
告訴他,自己心知他這一路走來的不易。
當秦晟瞧見宋錦悅迎著陽光立在寬廣的廣場上時,心中微微觸動。
他同同僚告辭,快步朝她走去。
“你怎么來了?”
“我來接你一道兒出宮的。”
秦晟問的小心翼翼,帶著幾分試探。
宋錦悅答的萬分坦然。
二人相視一笑,她主動牽起他,徑自往宮門口走去。
少年的臉色一剎那間漲紅,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回身,望向他,“怎么不走?”
見她光明磊落,他也漸漸跟著自在了許多。
僵硬的身子漸漸松軟了下來,朝著她重重點頭。
待出宮,這一次,他沒有騎上馬背,而是同她同乘一輛馬車。
她主動投入他懷中,喃喃道:“我都知道了,秦晟,我都知道了?!?p> 他身子再次僵硬,不知如何開口。
她也沒有再說話,只在他懷中慢慢磨蹭著。
她希望能撫平他這一路來的艱辛與不易。
過了半晌,他眼眶露出異樣紅絲,喃喃開口,訴說起了往事。
秦家的過往,當初的推遲婚約。
因為五皇子來尋過他。
若是秦晟肯歸屬五皇子部下,他便幫助秦家平反。
五皇子還說,秦家的滅門,同皇后有關。
他雖不信,卻也動搖。
五皇子如何得知他的身份?且他又是自幼養(yǎng)在皇后膝下、
這些定然是從皇后處得知來的。
后來章家出事,朝中漸亂。
他選擇了賭一場,賭章家同秦家滅門無關。
好在終于從已被囚的五皇子口中得知了真想。
章家同皇后果真同秦家滅門沒有關系。
只是他心中一直有個疑惑。
京城傳聞,他自是清楚。
宋錦悅自幼愛慕五皇子,二人可說是青梅竹馬。
可為何,他初見宋錦悅時,瞧見她眼中透著幾分濃濃哀涼?
后來她每次看見五皇子時,眼中都帶著幾分殺意。
他不知,卻也不想問。
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了就好。
經(jīng)此之后,宋錦悅同秦晟之間的情愫迅速升溫。
后來備嫁時,她心中漸漸有些躁動。
第一次嫁人,她曾經(jīng)奢望的場景終于。
只是這一次,新郎不再是那負心人,而是對她一心一意,信她寵她的少年。
如今已是太子妃的芝表姐時常會來看她。
總會逗趣她,惹的宋錦悅少見羞紅了臉。
好在日子一日一日平穩(wěn)中過著。
宋錦悅心中的恐懼,終是一點一點被紅色紗幔漸漸撫平。
直至成婚前一日,向家兄弟從定州歸來。
兄弟二人奉上錦盒便退了下去。
宋錦悅獨坐房中,緩緩打開錦盒。
只見上頭是一方被血染紅的捐帕。
上面字字句句皆是賀元幀生前對她的質問。
他不解。
為何曾經(jīng)昔日青梅竹馬的少女,如今對他如此恨之入骨。
為何她執(zhí)意退婚,明明他已幾次三番低聲下氣求她。
宋錦悅將那浸滿鮮血的捐帕,滿眼嫌棄地丟入了銅爐之中。
銅爐內彌漫出刺鼻的血腥味。
她厭惡地取出帕子遮住口鼻,身子往后退了幾步,忙吩咐婢女將門窗通通打開透風。
曾經(jīng)她年少時的情竇,終是結出了一爐子叫她厭惡的灰煙。
她曾經(jīng)愛過的。
如今已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厭棄了。
喜服穿身,她宛如徹底重生。
所嫁良人,至親皆在。
一切真好。
洞房花燭,紅紗輕慢搖曳。
直至天微明,她貪婪享受著溫暖的懷抱。
卻不知,新郎眉尖緊蹙,陷入深深夢魘。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緣由。
在夢中,仿佛得到了答案。
他分不清夢中真假。
看著少女慘死在宮亂之中,雨水或者她身下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宮道。
次日一早,他醒來后,看著懷中少女安靜沉睡。
他萬般心疼,將她緊緊攬入懷中。
見她醒轉,他輕聲問道,“可是餓了?”
她點頭。
他便親自為她穿衣洗漱,陪著她用飯。
因新婚,他得了休沐五日。
便帶著她出城去逛。
游走在城外田埂之間,二人雙手緊握,宋錦悅已挽起婦人發(fā)髻。
夕陽映照在田埂淺灘處,倒影出二人手挽手相協(xié)的畫面。
真真是歲月安好。
她有一事,久困于心。
終是在今日,開口問道:“秦晟,秦家的冤屈……”
秦晟微怔,垂頭靜默,片刻抬頭看向少女,笑著搖頭道:“不急?!?p> 他知曉,天子在位一日,定不會為秦家平反。
他輔佐的明君是太子。
待太子登基,到那時,便是他秦家平反之日。
自宮亂后,天子中毒。
最后雖醒轉過來,可天子的身子,到底是不如以往。
太醫(yī)說了,天子至多還有半年的壽命。
他想,這些年都已等過來了。
如今不過半年,他等的。
其實他心中只是不想將她牽入其中。
她這一路又何嘗容易。
他想給她的,是安靜平穩(wěn)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