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diǎn),床上的陳鄴眉頭緊皺,出了一身冷汗。
夢里盡是嘲笑的聲音,年少瘦小的他被一群人堵在角落里,那些人的眼里帶著輕蔑,嘴上說著最傷人的話。
“鄉(xiāng)巴佬鄉(xiāng)巴佬,回不了家的鄉(xiāng)巴佬?!?p> “陳家姐姐怎么會有這樣的弟弟。”
“媽媽回不了家,生的野孩子也回不了家。”
“膽小鬼,你還手啊。”
“他可不敢,陳家爺爺又不會護(hù)著他。”
“......”
陳鄴眉頭皺的更緊,他站在第三人的視角里,想要去解救當(dāng)時的自己,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沒有辦法。
嘲笑、昏暗、喘不過氣。
就在小陳鄴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其中一個嘲笑他的人突然跪在了地上。一個明亮的身影出現(xiàn),是她踢倒了那個作惡的男孩。
她惡狠狠地說道。
“你爺爺我護(hù)著他?!?p> 陳鄴努力地想要看清那個女孩的面容,可是年少的他太過瘦小精力不濟(jì)直接昏倒在地上。
記憶里本就沒有看清那個女孩的樣貌,如今做夢又怎么能夠看得清呢?
只是,他反復(fù)不停地在做著這個夢,像是只為聽到女孩挺身而出時說的那句話......
“篤篤篤......”
敲門的聲音把陳鄴從夢中拉了過來,這院子就住了他跟顏牧,不用想便是顏牧來喊他起床。陳鄴坐了起來,嗓子干得要命,隨手拿過手機(jī)看了眼時間。
四點(diǎn)三十五。
“......”
他渾身帶著股從夢里帶出來的煩躁,打開門,就見顏牧已經(jīng)穿戴整齊,一副完全準(zhǔn)備好外出的模樣。
男人微微瞇起眼:“平日里都要趕著你出去散步,怎么隔壁那姐姐約你你就這么主動?”
說完這句話,嗓子已經(jīng)疼得不行,陳鄴直接往廚房走去,從冰箱里拿出水,一下子灌了大半瓶。
舒服。
同時也徹底清醒,從那個夢里逃脫出來。陳鄴低頭盯著自己腳踝處的紋身,視線逐漸模糊,無法聚焦,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做起了這個夢。
一抬頭,就見顏牧紅著臉局促地站在原地,顯然還是因?yàn)閯偛潘哪蔷湓挕?p> 陳鄴見他這樣子,昨晚沒有問出的話就這么問了出來。
“你怎么會答應(yīng)鄰居姐姐的邀約?你想跟她成為朋友?”
顏牧抬手扯了扯頭發(fā),眼睛四處亂瞟,最后對上陳鄴的目光,又慌亂地垂下眼。
“嗯?!?p> 他重重地點(diǎn)頭:“我想跟那個姐姐做朋友?!?p> “為什么?”
自從顏圻死了他將顏牧接過來后,這么久的時間,從來沒有人能夠讓顏牧這么快放下心防想要與之做朋友,就連當(dāng)初他為了讓顏牧跟他親近,都花了三個月。
隔壁那個大小姐到底有什么魔力?
顏牧也不知道心中的感覺,更加沒有辦法描述,只是說:“她的畫很好看?!?p> 陳鄴垂下眼沒有繼續(xù)問。
時間還早,總不可能現(xiàn)在就過去隔壁喊人。陳鄴喝了瓶冰水也睡不著了,就帶著顏牧哥兩個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
不過一會,顏牧便拿著粉筆在地上寫著些什么,陳鄴掃了一眼,各種公式,只一眼陳鄴便清楚,顏牧從未放棄。
顏牧出生在一個天才之家,他哥是數(shù)學(xué)天才,而他則是物理學(xué)天才。只不過奇妙的是,他研究的弦理論跟數(shù)學(xué)的關(guān)系十分緊密。
陳鄴收回視線。
他一直知道他阻止不了的。
天微微發(fā)亮,隔壁院子里有了動靜。陳鄴剛想站起來,就發(fā)現(xiàn)腳坐麻了,他慢悠悠地站起來靠著墻緩著,指使著顏牧。
“去隔壁喊人?!?p> 院子里的地上已經(jīng)寫滿了公式,粉筆都用小半盒,可聽到這話顏牧竟然抬起頭來,沒有跟往常一樣沉迷。
陳鄴:......
舌頭不甘地頂了一下腮幫子,怎么心里就這么不爽呢?他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顏牧因?yàn)樽⒁饬Ω叨燃?,臉蛋紅紅的,出門的時候差點(diǎn)被院子的門檻給絆倒,這一下倒是讓他清醒了不少,還記得在院子的墻角的水龍頭下洗個手。
陳鄴見這情況沒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同時心底升起的疑惑只增不減。顏牧對一個人表露善意一定有他的原因。但陳鄴清楚,這個原因,顏牧一時半會說不出來。
那就只能夠陪著他了。
顏牧跟昨日一樣,還是站在院子門口,也不說話,也不敲門。若不是文姨有著起來先開院門的習(xí)慣,不知道顏牧還會要站多久。
“呀,你這么早就來了。”
顏牧聽到聲音下意識挪了下腳步,縮了縮脖子,目光掃過并沒有看見林也也的身影后,便耷拉下眼皮。
文姨知道這少年奇怪,也不覺得尷尬,側(cè)了側(cè)身子:“小姐還在里頭收拾,進(jìn)院里來等吧,早上濕氣重,別著涼了?!?p> 顏牧低下頭不吭聲。
林也也從里頭聽見聲音便拄著拐杖出來了,她沒有收拾妥當(dāng),頭發(fā)披在肩后,穿著一白色長裙,露出一雙如明珠的眼睛。
她還沒有在眼睛蒙上絲帶。
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此刻卻因?yàn)榭床灰姸チ松耥?,可即便這樣,細(xì)心的人還是能夠從這樣一雙眼睛里面發(fā)現(xiàn)堅(jiān)定。
自閉癥天才擁有驚人的觀察力。
顏牧盯著林也也的眼睛看了許久。在見到林也也從文姨手里接過絲帶系在腦后,突然發(fā)問。
“為什么要將眼睛蒙起來?”
少年頭一次如此勇敢,在問完之后慌亂地低下頭,手指不安地?cái)噭又?。林也也聽到這句話,準(zhǔn)確無誤地‘看’向了顏牧站的地方。
她雖然不清楚顏牧的具體狀況,可清楚顏牧對她有好感。
大概是覺得她是一個奇怪又有趣的人。
她沒有敷衍,而是很認(rèn)真的回答:“因?yàn)橐娺^山川大海,如今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有些惶恐,我不確定我之后還能不能夠看見。小牧,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很喜歡看日出,可是如今沒有旁人的幫助,我甚至連畫筆都不知道該從哪處落下,現(xiàn)在你知道為什么了嗎?”
顏牧很聰明,幾乎是脫口而出。
“你很害怕?!?p> 林也也勾了一下嘴角,抬手摸了摸眼上的絲帶。
很多人都以為她不害怕,因?yàn)槌鍪潞笤卺t(yī)院她是那么的冷靜,即便被逼著來鄉(xiāng)下也沒有表現(xiàn)過多的情緒。
可如果不害怕又怎么會每日都要在眼睛上蒙上絲帶呢?
林也也微微俯下身:“噓!這件事情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連你哥哥都不能夠告訴喔。”
門外過來催兩人的陳鄴就這么止住了腳步。
唔,原來用身體擋車,用一根拐杖就能夠干掉兩個大男人的大小姐還是會害怕的。
只不過......害怕怎么就不能夠讓他知道了?
陳鄴往院內(nèi)看過去,不太開闊的視角里,他看不見林也也的模樣,卻看到了她腦后那飄起來的絲帶。
是銀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