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五舅媽掙扎:
“這孩子你拉我做什么?我正和周少爺說話?!?p> 張美溪勸她:
“這個藥可不是混吃的,有病了還得請醫(yī)生,再說了,人都好好的往家里拿藥干什么?不吉利。”
黃五舅媽也認字看報,反駁:
“這都是神醫(yī)山東先生的藥方做成的成藥,包治百病的,我忽然想起來,美溪你到這家讀書也有半年了,那個《處方使用資格證》考到了沒有?”
張美溪把她小舅媽拉到公司門口,笑著請一個看門的聽差給黃五舅媽搖電話叫車。聽差們也都喜歡做這個事情,叫多了也在出租公司有抽頭。
黃五舅媽一聽著要叫出租車,趕緊擺手:
“不要叫出租車,那個貴的要不得,一尊大洋錢哪!”
當時一般人對一塊錢十分重視和膜拜,甚至有人夸張戲謔的稱一塊大洋錢“一尊佛錢”。
黃五舅媽怕那些聽差真的叫車,就緊走幾步,惶惶的下樓去了。
張美溪回身去問周二少爺,才知道原來她每天來的很早走的很晚,總是一個人關在實驗室,黃五舅媽三天兩頭的來串門,她都蒙在鼓里。
周二少爺看張美溪無奈喪氣的樣子,就勸她:
“舅太太過來走動有什么要緊,反正這里亂哄哄的,天天都是人?!?p> 張美溪笑:
“怎么不要緊,耽擱你多少事,天天應酬這糾纏不清的,正經(jīng)事情倒出問題了,讓你想辦法把新的中成藥和山東先生撇開,結果那,現(xiàn)在報紙上又是一片亂哄哄的,看的我也頭疼?!?p> 周二少爺噗嗤一聲的笑了:
“我早就已經(jīng)把關系撇的一干二凈,誰知道他們僅僅憑借三種藥都是平安制藥發(fā)售的,這一件事情就推定,藥都是山東先生的,我能有什么辦法!不過你也不用心虛,我看那些報紙就是猜一萬年,也找不到本尊頭上去。”
這個時代,做報紙的供稿人,也是個極好的工作,只要在這個圈子里站住了腳,養(yǎng)家糊口都是沒有問題的,唯一麻煩的是,需要想些吸引人看的文章來。
后世的論壇,都是披一件網(wǎng)名馬甲出來得瑟的,這個時代的供稿人,大多用筆名。
披上了筆名的馬甲,膽子就大了,報道山東先生的人,一般分為幾派,一派說他好,把他夸成神仙下凡的。一派說他壞,是個畜生賣國賊的。又有一派考據(jù)說山東先生不是中國人,只是隱居山東的,然后前面兩派同時攻擊最后一派,熱熱鬧鬧一陣,大家都賺了點稿費。
報紙上山東先生是傳說中的人物,和張美溪本人天差地別。
周二少爺只當黃五舅媽是個極品親戚,胡亂應付她幾次而已,卻沒有想到,這種小極品蹦跶起來,能量極大。
黃五舅媽惶惶張張的出了平安制藥的大廈,先是抱怨自己外甥女發(fā)瘋,好好的將自己推出來做什么,然后又笑了起來,拍了拍她隨身攜帶的女士小坤包,這次也算是沒有白跑一趟,有人感激她薦工,送給她幾張南京大戲院的電影票。
黃五太太平日是不看電影的,但是她愛惜錢財,這個電影票也值得幾毛錢,自然不能浪費,于是花一毛錢,喊一輛黑膠皮輪胎的黃包車去戲院。
南京大戲院里放的電影,是古裝戲《寶蓮燈》。
人神之子孝順孩子沉香,手持一把開山斧頭,劈開一座大山,沉香的母親三圣母,頭戴一頂由上百只小鳳凰組成的黃金鳳冠,從山里面緩緩的飛升上來。
黃五太太一拍大腿:
“哎呀,這個神仙三圣母怪好看的?!?p> 黃五太太眼神好,都能從黑白片里看出那頂鳳冠的金光燦燦來。
看完了電影,電影院的門口,有小童叫賣電影畫報,彩印版本的。
黃五太太喜歡那個三圣母的妝扮,就出一毛錢,細細的挑選了幾張畫報。
黃五太太回了家,黃六小姐拿起畫報來看:
“你買這些做什么?這個是美溪表姐的丫頭,叫小桃的,去電影院做工補貼家用那,我看她長得只是一般人才?!?p> 黃五太太吃驚:
“這是那個丫頭小桃?天天跟著你美溪表姐那個桃子杏子?”
追問了劉小姐一通,果然神仙三圣母只是個小丫頭片子。
黃五舅媽心里打算,這個小丫頭做電影明星,應該是賺了不少錢,可恨那個書呆子外甥女竟然不好騙。
電影女明星的話題,大家都是愛聽,不如就出去串串門子,聊聊閑話賺些茶點吃!
黃五太太首選的可以混茶點的人家就是黃大舅的公館。
黃大舅坐著衛(wèi)生廳的官,家里來往的都是體面人,備的好茶點。
到了黃大舅的公館,黃大舅不想搭理她,甩袖子出門,黃大舅媽勉強應酬她幾句。
黃五舅媽就講明星小桃子,說了半天,黃大舅媽勉強應酬。
又換一個話題,講自己賠了制藥廠的股票,黃大舅媽怕她借錢,更是不說話。
最后黃五舅媽又提起了,自己看人家平安課業(yè)補習班,考《處方使用資格證》。
黃大舅媽這才聽的專心起來,暗暗記下,回頭又說給黃大舅聽。
黃大舅最近正在寫述職報告,自己肚子里沒有貨,就把從她太太那里的話改了改,寫了一篇建議書,建議衛(wèi)生廳開設《中西醫(yī)資格考試》。
這個時候做醫(yī)生是沒有門檻的,有自己做個布幡兒,搖個鈴鐺出街治病的,叫做鈴醫(yī)。再高一等的才是在房間里坐診。
黃大舅做副廳長的衛(wèi)生廳,在市政府里是個冷門單位,也就是宣傳給民眾講究衛(wèi)生,這個業(yè)務還和宣傳廳重復,另外衛(wèi)生廳去制藥廠或者醫(yī)院檢查衛(wèi)生,也撈不到太多,收稅的事情有稅務局那。
幾天之后,黃大舅的述職報告竟然被廳里采納,開始發(fā)文件,做《中西醫(yī)師資格考試》。雖然一開始的時候被醫(yī)生界的從業(yè)人員反對,但是有平安課業(yè)補習班的例子在前,慢慢的竟然也叫衛(wèi)生廳給做成了這個事情。
從業(yè)五年以上的醫(yī)生,第一年,免費發(fā)一個行醫(yī)資格證《醫(yī)士執(zhí)照》,加入上海醫(yī)師協(xié)會,就可以免考,會費兩塊大洋。
不滿五年的醫(yī)生,都要參加衛(wèi)生廳的考試,衛(wèi)生廳把考試的試題難度一降再降,還是有些江湖上的庸醫(yī)不能過關。
這些庸醫(yī)狀況如此不堪,竟然能在民眾里混的下去,還很賺錢,是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害人的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