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你們都長大了，我也老嘍?！睏畲笕碎_懷大笑。
“這位是阿姨吧，怪不得青翎容貌出眾，原來遺傳了媽媽的基因?！卑子鹱彀湍嗣?，一張書生臉要多認真有多認真。
果然，母親樂開了花，直說小伙子長得好會說話。
“我叫楊絮?！辈桓市谋焕渎涞臈钚踔鲃幼晕医榻B，期待面前帥哥的夸贊。
白羽笑容和煦：“我知道啊，我見過你，不過那時候你還小，沒想到一轉(zhuǎn)眼就長成小美女了?！?p> 青翎實在聽不下去，冷著臉問：“還去不去？我還有事呢！”
“阿姨要去哪兒？需不需要我?guī)兔?？”白羽不著痕跡的挑挑眉。
“哦，我們要去青翎的宿舍看看?！蹦赣H說。
“女生宿舍男生不讓進的，阿姨，小妹，你們跟青翎去吧，我在這里陪叔叔和云川?！?p> 這話說的，好像他是主人似的，一點兒也不見外。
“好好好，咱們走。”顯然母親對白羽極為喜歡。
云川面無表情不發(fā)一言，白羽不在意的跟楊大人攀談起來。
宿舍里沒人，文慧她們都出去了，其實整個女生宿舍樓也沒幾個人。
“哎呀，現(xiàn)在的宿舍都這么高級了呀！四人一間，還有空調(diào)，這哪里是上學(xué)，分明就是度假嘛！”母親感慨萬千。“想想我們那會兒，十幾個人擠在一間屋，連電扇都沒有，天熱的時候為了涼快，同學(xué)們都睡樓道里，身上被咬的到處是包，男生光著膀子還不夠，還一個勁兒往頭上澆涼水……”
楊絮剜剜耳朵，偷偷朝青翎做了個鬼臉兒。
“就是離家有點兒遠，我不放心，不過幸好還有云川。”母親邊說邊把帶來的東西往床上放，隨后忽然想起什么，問青翎，“剛才那個小伙子，叫白羽那個，是你男朋友吧，看著和你們挺熟絡(luò)?！?p> “不是?！鼻圄岱裾J。母親見到個男生就問是不是她男朋友，好像她沒人要得趕緊找人接住才行。
“不是啊？可惜了，你可以考慮考慮，小伙子挺有心的，又跟咱家熟，算得上知根知底，以后也能多個人照顧你?！?p> 青翎擰眉，不說話。
“小伙子長得斯斯文文的，一看教養(yǎng)就很好，又會來事兒，有眼力勁兒……”母親還在嘮叨。
“我還有工作，讓云川陪你們吧，楊絮，帶媽媽去找楊大人?！鼻圄岵荒驮俾犗氯ァ?p> “是，姐姐?！睏钚醯故呛芘浜?，估計平時沒少被母親念叨，所以感同身受。
出了宿舍樓，青翎直接去了公交站。本來一整天的工作，被迫改成半天，好在她的工作早一天晚一天沒關(guān)系，主管也好說話。
只是不知道白羽這位云川曾經(jīng)的同學(xué)接下來會做些什么。
白羽果然對她的家庭了如指掌，相隔這么久楊大人還能一眼認出他說明彼時白羽是云川家的?？停f不定母親也見過他只是不太記得。白羽社交手段了得，只一個照面就讓母親和楊絮對他心生好感。不行，她得想辦法斷了白羽的念頭。
“阿姨，青翎的宿舍還讓您滿意吧，她向來愛干凈還勤快，都是您教育的好?！卑子鹨笄诘恼f，話中意思明顯——他很了解青翎。
母親卻略微有些尷尬：“還行，過得去。”她沒管青翎那么久，對她的習(xí)慣并不算了解。
“我姐姐干什么都是最棒的！”楊絮驕傲的說。
白羽稱是，余光瞟云川。
云川已經(jīng)半天沒說話了，不管白羽跟楊大人聊小時候的事還是現(xiàn)在的事，他都不接茬不搭腔。
“云川啊，咱們?nèi)コ燥埌??！睏畲笕诉€想叫上白羽，但被云川打斷了。
“我們一家人去吃飯，你可以走了?！?p> 云川把“一家人”三個字咬的很重。
“那我就不打擾了，阿姨叔叔再見，小妹再見?！卑子饛纳迫缌?，云川松口氣，然而白羽又加了一句：“我是青翎的男朋友，未來我們也會成為一家人，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p> 他揮揮手，在母親充滿疑問的目光里笑的燦爛。
飯桌上，母親問：“那個白羽到底是不是青翎男朋友??？怎么他說是，青翎說不是呢？莫非兩人吵架了？”
“估計還沒追上，你就別跟著瞎操心了，孩子都大了，自己知道分寸。再說還有云川呢，出不了亂子?！睏畲笕艘妰鹤硬恢廊绾位卮鸬谋砬?，忙出聲幫忙。
母親看一眼云川，嘆口氣，終是沒再追問。
楊絮湊熱鬧：“那個白羽當(dāng)真是哥哥的同學(xué)嗎，我怎么沒印象，看著很和善，可是姐姐好像不喜歡。”
“你姐姐喜歡過誰？也不知被她奶奶灌了什么迷魂湯，那么別扭的性子，一點兒都不隨我?！蹦赣H說。
“媽媽，你別這么說姐姐，我就覺得姐姐性格很好，酷酷的，很有個性。”
“那不叫個性，叫各色，叫孤僻?！蹦赣H糾正，“你可千萬別學(xué)你姐?！?p> 趕到博物館的青翎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惹得別人都繞著她走。
因為假期，博物館參觀的人很多，青翎一頭扎進工作中，心無旁騖，直到主管叫她下班才抬起頭看外面。
街兩邊路燈已經(jīng)亮了，店鋪絢麗的霓虹耀眼奪目，隔著窗都能感受到繽紛的節(jié)日氣氛。
元旦而已，感覺比春節(jié)還隆重?，F(xiàn)代人對傳統(tǒng)節(jié)日的興趣越來越淡，反而增加許多莫名其妙的慶祝。她小時候那種對過節(jié)的期盼和過節(jié)時的氛圍再也沒有了。
很小的時候父親曾帶她去逛廟會，她依稀記得自己騎在父親脖子上能看很遠。后來，奶奶再帶她去時她在奶奶懷里只能看到一個個人頭。
再后來，節(jié)日對她來說成了無關(guān)痛癢的東西，奶奶離開后，有些節(jié)日甚至變成了一種煎熬。
楊絮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很喜歡過節(jié)吧。父母會給她準(zhǔn)備禮物，會帶她出去旅行，以她愛美的性子，每個節(jié)日應(yīng)該都會留下許多照片，就像今天在校園里他們拍的全家福。
走出博物館，仰起臉，天上只有一顆星，黯淡的眨著眼睛。
奶奶，你在天上見到父親了嗎？他還總是醉醺醺的嗎？你們在看著翎兒嗎？天上也會過節(jié)嗎？
翎兒好想你，好想你。
青翎抬手擦了擦眼睛，感嘆自己越來越多愁善感。她中午忘記吃飯，又忙了一下午，此刻饑腸轆轆，卻并無多少食欲。自見到母親起就堵在胸中的一口氣始終不曾散去，就那么固執(zhí)的頂在那兒。
她后悔了，后悔到T大，她應(yīng)該選擇更遠的地方，遠到母親怎樣也夠不到的地方。
那樣，云川不會跟來，也不會有白羽，她可以成為任何她想成為的樣子。忘記過去，一切從頭開始。
她不想回學(xué)校，卻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公交車上人很多，暖風(fēng)開的大，很熱，腹中空空的青翎身上出了一層汗，兩個太陽穴突突跳，胃口里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挨到學(xué)校門口，她往車門處擠，就在下車的當(dāng)口，一個全身包裹嚴(yán)實的男人從她身邊往里擠，有意無意自她身前擦過。
她雙腳落地，車門關(guān)閉，那個男人就站在門里看她，目光猥瑣。
突然涌來的惡心、恐懼一下子就攫住了她。她用手抓住胸口，開始嘔吐。
胃里什么都沒有，只剩一陣緊似一陣的痙攣。
眼前模糊一片，如同兒時被蒙住雙眼。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蒙住她的眼睛，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只剩下害怕。
她想喊，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想躲，卻動彈不得。
視覺的缺失令聽覺和觸覺愈發(fā)靈敏，身體的不適，緊繃的神經(jīng)，徹骨的恐懼，還有一些她不了解的情緒。她仿若漂浮在大海中的一葉孤舟，撲面而來的驚濤駭浪將她推向天空再狠狠丟棄，直將她摔得粉身碎骨仍不肯罷休。
她無力反抗，無力逃脫，唯有哭泣。
這個噩夢，曾經(jīng)纏繞她許久的噩夢，曾經(jīng)讓她無數(shù)次驚醒坐到天明的噩夢，在這個人人歡慶的假日，在這個家人來訪的冬天，在這個寂靜無聲的夜晚，再次降臨，在她無比清醒時降臨。
摧心剖肝的痛令得她不自主將身體彎成大寫的C，她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喘氣，希望冰冷的空氣給灼痛的心降降溫，凍住才好。
凍住了她就不會再感覺到害怕，凍住了她就不會再感覺到撕心裂肺，凍住了她就會忘記所有的不堪，忘記曾經(jīng)戰(zhàn)栗無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