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盡,夜幕降臨,城市睜開自己的千百雙眼睛,妄圖把夜空看透。
青翎在窗邊站了許久,云川看過去時有種青翎嵌入窗外夜幕的錯覺。
“走吧,送你回去?!?p> 青翎如同一只提線木偶,任云川牽著回到家。
云川喂青翎喝了杯熱水,扶她和衣躺在床上,然后坐到她旁邊,握住她的手。
他什么都沒說,卻好像什么都說了。關(guān)心,擔(dān)憂,心疼,安慰,全都在他的掌心里,在他的眸子里。
青翎蜷了蜷身子,把臉貼在云川掌心。她沒有告訴云川母親信中的內(nèi)容,也不想問云川自己該不該繼續(xù)看下去——云川為她做的已經(jīng)很多了,這些事本與他無關(guān)。
“明天你去陪陪楊大人吧。我想好好休息一天。”
自從母親住院,他們都睡不踏實,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第二日,青翎很晚才起床,頭昏昏沉沉,整個人都不甚清醒。窗外的天空陰沉的可怕,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壓下來,看得人喘不過氣。
青翎捏著那封信,咬著下唇從中取出最后一張紙。那張紙被折了不知多少次,小小的一塊兒沉甸甸的躺在掌心里。
云川說,這么多年了,是時候解開她和母親的結(jié)了,而當(dāng)年的真相便是結(jié)的因。所以,她該打開它的對嗎?
手指挑開信紙一角,猶如即將開啟潘多拉魔盒,盒子里是解開心結(jié)的鑰匙,還是引人入魔的毒藥,誰也不知道。
青翎的動作頓住,望著信紙掀開的一角。
她與母親拉鋸了許久,何嘗又不是同自己拉鋸,如今,母親不在了,鋸便已斷,事便已了,起因還重要嗎?誰又在乎呢?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結(jié)早已隨母親的離去而消散,解與不解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無需再看。
青翎合攏手指,包裹住小小的一塊兒,感受它堅硬的角刺痛自己的手掌。
當(dāng)年,她還很小,面對傷害除了依賴父母并無它法,而父母卻沒有替她討回公道,為此她耿耿于懷至今,難道她不該知道真相,不該了解父母行為背后的原因嗎?
手掌攤開,小小的一塊兒上多了些褶皺。
可是知道了又怎樣?找到那個人討說法嗎?還是替父母找借口?傷口既然結(jié)了疤,何必再去掀開它,讓它自己慢慢淡去不好嗎?
手指不自覺慢慢握緊,握的掌心生疼。
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好似哪個頑皮孩子撕碎了羽絨枕頭。地上很快鋪就一層純白色的冰毯,人走過,一步一個腳印。
云川立在雪中,心潮澎湃。
當(dāng)楊大人將阿姨留給他的信交到他手中時,他以為楊大人弄錯了,可楊大人說,這是阿姨不久前寫好的,本準(zhǔn)備過年時給他,只是不曾想到?jīng)]能等到那一天。
云川不知道阿姨是以怎樣的心情寫下了這封信,他只知道自己遠遠低估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
阿姨雖然無法時時刻刻陪在青翎身邊,卻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心她的生活,在青翎每個關(guān)鍵的十字路口,阿姨都不曾缺席。
從來不曾當(dāng)面夸贊青翎的阿姨,在外人面前向來不吝溢美之詞,更以有青翎這么優(yōu)秀的女兒為榮,耳濡目染下,楊絮也跟著以姐姐為傲,對姐姐崇拜的五體投地。
阿姨從未問過他和青翎之間如何相處,卻敏感的意識到他和青翎關(guān)系的微妙,甚至在信里提到去年春節(jié)時就感覺他倆互相喜歡,或許可以成為美滿的一對。雖然他們一直以來以兄妹關(guān)系示人,但并不影響他們相愛。阿姨說青翎可能會在意外人的想法,讓云川不要太心急,時間會改變一切。
阿姨說青翎雖然表面上不在乎甚至抵觸這個家,永遠一副隨時準(zhǔn)備逃離的架勢,但她心里卻最渴望有一個溫馨的家。自己已經(jīng)無法給青翎完整的家,希望以后云川和青翎能組建完美的家庭。
阿姨說當(dāng)年的真相對所有當(dāng)事人都太過殘忍,尤其是對青翎,所以她決定讓它成為永遠的秘密,待她離開時就將它一并帶進棺材。如果青翎還為此耿耿于懷,就讓青翎怨恨她吧……
雪在肩頭堆積,再被風(fēng)吹散,云川抬起頭,望著天空上不斷涌現(xiàn)的雪花,并非雪白,而是灰白色。
人為什么會死,又為什么活著,人的信念又是什么?我們總是喜歡用自己的想象去猜測事情的真相,卻不肯睜開眼睛看看。阿姨寧肯青翎恨她也要保守秘密不讓青翎受到更大的傷害,這份偉大的母愛,青翎能感受得到嗎?
屋內(nèi)愈發(fā)昏暗,青翎整張臉藏在窗簾后,兩行淚水沿兩腮滑落,滴在掌心的信紙上。青翎打開打火機,點燃信紙,看著那小小的一塊兒快速被火舌吞噬,眼淚如開閘的洪水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終于還是選擇了放過。
放過當(dāng)年的“兇手”,放過已故的父母,也放過軟弱的自己。
以后的日子,她需要做的只有忘記,去做全新的青翎。
“媽媽,你和爸爸在那個世界要好好的,別再為以前的事情內(nèi)疚、難過、吵架,爸爸,媽媽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你們在那邊把話說開吧。希望我們在兩個世界各自安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