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的山崗,青翠的稻田,一條彩虹飛掛在天邊,一只不知名的大鳥“呼!”地飛掠而過,增添了抒情的色彩。小溪在山邊掩映在草叢中,不知從何處而來又往何處去,只在某個地方顯露出它的一截光亮,水流始終“哩哩哩,唰唰唰”地響著,如幾個村婦沒完沒了地低聲而神秘地聊東家長西家短,松濤陣陣似驚濤拍岸,一群鳥兒“吱吱吱”地叫,有一只鳥很特別,它叫“咕!咕!咕!”,另一只更有趣,它叫“篤!篤!篤!”,還有一只叫得更好玩,它叫:“低頭媳婦,養(yǎng)豬母。低頭媳婦,養(yǎng)豬母……”這些叫聲,都不急不慢,很有韻律,混夾在鳥群的叫聲中類似和弦中的低音,點綴得恰到好處。這些聲音,襯托得山村更加幽靜,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蛇在草叢中游動的聲音,聽到了螞蟻奔走的腳步聲。
突然“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的聲音夾著嘶啞的叫聲:“收買爛衫爛布爛拖鞋……”劃破了寧靜,是收破爛的“叮叮佬”來了,每家每戶的小孩從屋里奔走出來,跟在他后面行走,學(xué)他叫喊,開心地大笑,有的人抓住他挑擔(dān)子的籮筐,有的人扯著他的衣服,跟著他走東家串西家,有的人急忙回家拿來東西,跟他討價還價交換。
“叮叮佬”長著高瘦個子,身穿一身中山裝,衣服有四個口袋,上面兩個,下面兩個都有蓋子蓋住有一個紐扣扣好,他的上面的口袋扣有一支筆,像一個干部?!岸6@小钡膿?dān)子里有酸蘿卜,有紙包糖,有毛線,有針線,有作業(yè)簿,還有油炸豆腐。我們最喜歡吃的是酸蘿卜和紙包糖。
在別人忙碌的時候,我也急急忙忙奔跑回家。
我父親正和村里的十三爺在議事,他們手拿著煙斗一邊抽煙一邊談話,在說話中吐出一口一口白色的煙。
我氣喘呼呼地說:“叔,‘叮叮佬’來了?!蔽腋赣H還沉浸在他們的說話中,對我的說話,不怎么理睬。
我又說:“叔,你上次不是說要把我賣給‘叮叮佬’嗎?現(xiàn)在他來了。”在座的十三爺滿臉驚詫,瞪大了眼睛。在另一個客廳的四嬸五嬸也走過來,看是說什么?
我父親對他們說:“噢,這個爛女,整天說吃糖,有一次說她喜歡吃糖就把她賣給‘叮叮佬’,她就記著了?!比缓笥謱ξ艺f:“你去跟他說,我今天不想賣了!”。在大人的哄笑聲中,我很失望地說:“為什么不賣了?”。
他假裝思考了一下,說:“看樣子,這個‘叮叮佬’他沒有多少錢,他很窮,我不想賣給他?!?p> 十三爺笑得前哈后仰,說:“妹妹,你為什么想叫你叔賣你呢?去到‘叮叮佬’家,沒有吃的沒有穿的,很凄涼的啊?!?。
我說:“才不是!‘叮叮佬’家有糖吃,把我賣到‘叮叮佬’我喜歡!我天天跟著他去玩!”。
十三爺說:“‘叮叮佬’家沒兒沒女,你去了要做很多工的,犁田耙田你都要做,他不是你叔,他想賣你就賣你,把你賣到更窮更遠(yuǎn)的人家,你就凄涼了?!薄?p> 我不服氣,說:“不信!不可能!他沒兒沒女正好,我可以吃雞腿!他讓我去犁田耙田,我就賣他的田地,把他的牛趕回來,要不,把他的牛賣了,我拿錢回來。他想賣我?我先把他賣了。我把他賣到更遠(yuǎn)的山區(qū),不讓他的家人找到他,我再回來。”眾人都笑翻了。
十三爺說:“妹妹,那個‘叮叮佬’又老又丑,沒人買他,你賣給誰?你賣他到更遠(yuǎn)的山區(qū)不讓他的家人找到他?賣了他,你自己都不記得路回來了?!薄?p> 我說:“不會呀!我讓他把他的貨一起挑上,搭著貨賣,他就值錢了。賣了他,我就搭車回來,我不記得路,我不會跟人家說我去哪里嗎?有司機呢!”。我還挑釁性地對他們說:“喂!賣喂,賣我喂!怎么不賣呀,不舍得了是嗎?”
眾人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十三爺再也找不出話來跟我對陣,就瞎夸我說:“哎喲!你這么小,怎么懂那么多呀?我這么老了,怎么什么都不懂呀?好!有這樣的腦子,將來讀得書,當(dāng)?shù)么螅 薄爱?dāng)大”是在我們這里的本地話,就是“有出息”的意思。
大家正笑著,突然就聽到村里吹哨子的聲音,“嗶!嗶!嗶!嗶!……”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天空,是呼叫民兵緊急集合,要抓特務(wù)了。
原來村里有人說看見“叮叮佬”手里拿著一本筆記薄,在村子里觀看地形,在畫我們村的地圖。然后又拿著個黑乎乎的東西,偷偷摸摸的,不知道是不是炸彈,這個情況反映到民兵連長那里,不到幾分鐘,村子所有民兵神速集合了。
大家紛紛出來圍觀,兩個背著槍的民兵押著“叮叮佬”,他在拼命地掙扎,說:“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是特務(wù),我不是反革命!”。
民兵背著槍,一排站好,民兵排長像個首長,在踱步,他在思考怎么處置他吧?
我大聲地說:“他口袋有復(fù)員證!我看見了!”。到底怎么知道他口袋有復(fù)員證?也就是感覺,突然來的靈感。
我一句話提醒了他,“叮叮佬”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說:“對,我是復(fù)員軍人,我有復(fù)員證!在我衣服上面的小口袋里,你們可以拿出來看看。”。
民兵在他的口袋里搜到了復(fù)員證。問他為什么把復(fù)員證隨身帶著?他說是怕出事,隨身帶著好一些。
排長問他剛才畫了什么地圖?拿出來看看,拿出筆記本一看,原來都是記錄收購什么東西,多少錢,賣出什么東西,多少錢。
排長問他:“你記這些干啥呀?”
他說:“這是記賬,是生產(chǎn)隊的生意,拿回去是要充公的,我只是拿公分”。
各種特征證實了他不是特務(wù),排長就把他放了。最后,等排長一走,大家“哄”地笑翻了。大家又議論起剛才那個“炸彈”的事情,原來“叮叮佬”手里拿一個烤紅薯來充饑,又不好意思吃,遮遮掩掩的,一群民兵跟蹤追他,“叮叮佬”以為那么多人是來看他的熱鬧的,覺得都是手里的東西惹的禍,便隨手扔了,民兵排長以為是炸彈飛來了,排長便向身后的人大喊一聲:“臥倒!”就英勇地?fù)湓谌舆^來的東西上,高呼口號,可是,臥倒很久,也不見什么動靜,原來是烤紅薯不是炸彈……
原來都是虛驚一場啊!
差點笑出人命來。
……
令人想不到的是“叮叮佬”在我們村制造了這個巨大的笑話,后來竟然和我們村結(jié)下不解之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