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忠把施妙染送到門口，叮囑道：“圖畫院雖不似六部有十分嚴(yán)格的規(guī)矩，但也自己個兒的處事之道?！?p> 施妙染應(yīng)下，知曉自己能進(jìn)這皇家圖畫院，在這一眾才子面前，就是“走后門”進(jìn)來的，甚至還會因為自己的女子身份而遭受一些白眼。
這些問題施妙染倒也已經(jīng)想過，但事已至此，就算是再不順，也得走一步算一步，趕緊把皇帝交代的事兒做了，然后尋一個由頭辭了這燙手的官職。
這樣想著，魏元忠已經(jīng)離開，徒留施妙染站在圖畫院的門前，她深吸一口氣，抬腳走進(jìn)圖畫院的大門。
門內(nèi)是一派繁忙的場景，有畫師正在崩絹，為畫作做準(zhǔn)備，施妙染見他一人，便上前去搭了把手。
那畫師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然后換了個姿勢，擋開了施妙染幫忙的手，見施妙染愣了一下，便又低低說：“多謝施姑娘……曹飛曹總管在廳內(nèi)候著呢?！?p> 施妙染一下子就明了，自己這天降的待詔怕是礙了一些人的眼。
依著那畫師的提點(diǎn)，她進(jìn)了大堂，只見廳內(nèi)布置十分雅致，梨花木的桌椅，還有描在絹絲上的梅蘭竹菊四君子圖，崩在屏風(fēng)上，因為材質(zhì)的特別，在屏風(fēng)背后的人隱隱綽綽，顯得十分不真切。
施妙染見屏風(fēng)后坐了人，知她進(jìn)來也沒有言語，手在桌上一抬一放，好似拿了茶盞在飲。
她心道，這恐就是那位曹飛曹總管，于是半蹲行了一禮，道：“新進(jìn)待詔施妙染拜見曹總管?！?p> 看這人的行為，她心里已經(jīng)知曉此人想要給她個下馬威，這種情況下，夾著尾巴做人即可，但是又不能太過讓步失了尊嚴(yán)，讓他覺得自己好欺負(fù)。
屏風(fēng)后的那人，又慢吞吞地飲了口茶，隔了會兒才道：“原是官家跟前的紅人，就別行禮了罷?！?p> “曹總管說笑，妙染僅是因著父輩的功德進(jìn)了圖畫院，曹總管是一院之長，禮節(jié)可不能廢?！笔┟钊竟ЧЬ淳矗Z氣中并沒有任何不滿，還有些伏低做小的意味。
“哼，”曹飛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聲，又道：“你一個女子，不思相夫教子，做什么男人的生計。如今圖畫院有了一個女人，還不知有多少麻煩事兒?！?p> 施妙染聽他這話，并不像是在意她的能力是否能夠勝任待詔一職，而是更在乎她的性別。也就是說，在曹飛或者更多人眼里，她以女子的身份進(jìn)了宮，就應(yīng)該成為妃嬪伺候皇帝，而不是謀了一官半職，在男人扎堆的圖畫院工作。
她一時有些氣結(jié)，道：“妙染第一天赴任，曹總管不看看妙染丹青筆墨的能力，而僅是看到妙染是女人就這副態(tài)度，是否有失偏頗？”
“倒也不是偏頗，僅是女人這一點(diǎn)，你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兒！”曹飛聲音大了一些，好似施妙染的性別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恥辱，“一群爺們兒呆的地方，憑白多了個女人，你叫人如何過活？今后你若常在，豈不是要人人都隔著屏風(fēng)！”
他在屏風(fēng)后面躲著看來就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施妙染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他甚至覺得看一眼女人便不能工作。
施妙染想著，便笑了笑，道：“我不曾知曹總管有何講究，是方圓幾里地不得出現(xiàn)女人，還是家中沒有母親亦沒有姊妹？如是前者，那是否需要容稟陛下，讓他散了后宮佳麗三千人，給曹總管留一篇清凈地；如是后者，那……節(jié)哀順變。”
“噗嗤——”外面的人聽到兩人起了爭執(zhí)，都涌到了正廳門口，探頭探腦地聽了半晌，都以為這新來的小姑娘又要被氣得哭哭啼啼，沒想到她一句兩句竟然還勝了半分。
曹飛聽她敢在眾人面前反駁自己，落了面子不說，還被罵得如此不堪，更氣了，一拍桌子站起來，又不出屏風(fēng)直面施妙染，只是在后面踱來踱去：“你！你！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施妙染聽了這些也不怒，只是嚴(yán)肅道：“曹總管！好歹是讀了圣賢書的人！妙染究竟是哪一點(diǎn)是難纏的‘女子’，哪一點(diǎn)又是卑鄙的‘小人’？”
其實曹飛在眾人心中也不是什么好上司，滿嘴歪七扭八的仁義道德，私下里常說著給嬪妃們畫畫就是在折壽，說別家的女人多看幾眼就是辱了眼。每每有宴會，他都會搶先把作畫的機(jī)會給自己，說什么自己是為了手下們好，但是明眼人都知曉，他這就是攬功。
可是曹飛在宮里當(dāng)值很多年，深受貴人們喜愛，所以手下人無人敢置喙，只能默默受著。這次施妙染進(jìn)院里，也是他吩咐眾人不要給小姑娘好臉色。
眾人是知曉曹飛一定是會給人難堪的，只是沒想到這施妙染也是個硬茬子，竟然就和曹飛爭論了起來。
看起來還占著上風(fēng)。
曹飛也是第一次見著敢和自己這么說話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個女人，他氣不打一處來，越過屏風(fēng)，大喊著：“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今后你就在院后的書畫室里作整理，沒有特別的事兒就別上前廳來礙咱的眼了！”
眾人一聽，這不得了，那書畫室堆積了大量的陳舊書畫，幾個人整理都不定能有個整理完畢的時候，更何況就她一個姑娘家？
剛才那個被施妙染幫了一下的男畫師開了口：“曹總管，那書畫室久未有人，她一姑娘家……”
曹飛狠狠一瞪眼，道：“再說一句，你就和她一起去！”
說罷，也不理會他人，拂袖而去。
施妙染卻長松了一口氣，整理書畫室是吧，正合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