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變了臉色,道:“到哪兒了?”
那小子支支吾吾,好像忌諱著什么,看了一眼男人又看看看門外。
男人狐疑地看了看門外,道:“說?!?p> “郡主沒有親自來,就派了個丫頭……”
“一個丫頭?”男人本來有些警覺的表情突然不屑了起來,“那隨便應付應付打發(fā)了去?!?p> “裘大人!”話說著,突然一道女聲自門外傳來,接著一個小巧的身影便出現,她進門后,先是用目光掃視了一番,然后看向指揮使裘慶立,道:“我家郡主有些話要我傳給你?!?p> 那丫頭說話十分傲氣,不稱奴也不稱婢,一副根本沒有把裘慶立這個指揮使大人放在眼里的感覺。
施妙染也仔細打量著這個少女,發(fā)現自己對她毫無印象,更不談認識一個什么郡主。
她看了看一旁的著墨,無聲問道:“你可認識?”
著墨低頭略微思索了一番,隨即抬頭看向施妙染,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一番交流沒有應得旁人注意,那丫頭已經走到了裘慶立面前,隨意地行了禮,又繼續(xù)說:“大人可是為妙手一事而來?”
裘慶立拿不準她的意思,便說:“皇城司辦案,拿能你一個小丫頭置喙?”
“我不是小丫頭,我叫玉珠,是康寧郡主的侍女?!蹦茄绢^并懼怕裘慶立的色厲內荏,大方地報上名字,還拿著郡主的名號向他施壓,“我問不得大人,那郡主可有資格問得?”
裘慶立沒想到這玉珠年紀雖小卻氣勢十足,自己官兒做得再大,也是為皇家服務的,于是他只好退步回道:“就算是為了妙手而來,這其中又和郡主有何關系?”
“妙手曾為郡主修復了母親和義長公主的畫像,可謂稱得上是我家郡主的恩人,你說這事兒可與郡主有無關系?”
聽她一說,施妙染倒是想起了一件舊事。她在黑市接的活兒,都是著墨出面和買家交易,但兩人也并不會碰面,靠著黑市一家寄存東西的鋪子交流。若是妙手得了空,有閑心接活兒,著墨便會在鋪子提供的格子里掛上特制的鑰匙,客人只需要把要求放進了柜子里再用鑰匙鎖上,就算是給著墨遞了信。第二日客人再來,若是信封已經被收走了,那便是妙手接了這活兒,客人放上訂金便好,若是信封被拆了,還留在原位上,那就是妙手回絕了這活兒。
半年前,她發(fā)現連著一月都是同一個客人讓她修復自己母親的畫像。修復不比作贗品,后者是能留有標識以辨明真?zhèn)蔚?,可修復卻不能憑白無故地往人家的畫作里作添加。且這做修復工藝的作坊四處都是,何必冒著風險來找自己?于是便回絕了??蛇@人不依不饒,連連一個月找來,甚至話匣子一開還停不下來,講述自己從小便和娘親分離,十分想念,才背著父親將母親的畫像偷了出來,想著找人修復一下,做個念想。
施妙染想起自己,動了惻隱之心,就應了下來,可也多了個心眼,她并沒有自己上手,而是讓著墨落筆代筆,自己從旁協助著做完了修復,這樣一來,就算是有心人拿著這畫和店里作修復的畫作比對,那筆觸和手法,內行人總能看出是不同的。
原來當時的客人就是這康寧郡主?那倒也符合她所說的故事,康寧郡主的母親和義長公主,遠嫁和親,病死他鄉(xiāng),父親不多久又娶了新妻,自然就冷落了康寧。
當今圣上思念皇姐,又疼惜康寧,便不時讓康寧回大渝小住,還給封了郡主的名號,于是這康寧,被皇帝嬌慣十分,這皇城里誰人還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囂張郡主是皇帝的心頭寶?
但是,如若郡主真就認定她就是妙手,那今日之事,到底算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
這邊施妙染心思萬重,那裘慶立也有些局促不安,來一個郡主不成,甚至還關系到了過世的長公主,他突然有些懊惱,怎么就聽了那便宜親家母的話,要來趟這一趟渾水?
“這……自然是郡主的恩人要緊。”裘慶立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現下這情況,施妙染是不是妙手已經不重要了,若是,因得郡主這層關系,自是不能抓的。若不是……那就更沒理由為難這贈雅軒的人了。
“那好,”玉珠聽裘慶立這句,一笑,道:“裘大人,抓人要講究真憑實據。這是我家郡主要提醒大人的第一點。還有一點,也請裘大人聽好了……妙手是一位溫潤如玉的俏公子,可不是什么小店里的阿貓阿狗就能戴上‘妙手’這頂帽子?!闭f罷,她又回身,看了施妙染一眼。
玉珠這句辯白,讓四周的討論聲更大了,這郡主不僅見過黑市里傳奇畫師妙手,還知曉這妙手竟然是位風雅公子。
施妙染聽她這樣一說,便是舒了口氣,想來應是著墨機靈給自己捏的身份,而且有郡主這言之鑿鑿在前,哪怕是皇城司,往后也不能隨意便隨意懷疑到她頭上。幸好自己早就斷掉了黑市的生意,不然今日……
裘慶立聽她的話,是信三分疑七分,自己毫無證據就來人店里一頓翻找,結果施妙染的“救兵”不僅是位貴人,還撇清了和她的關系,讓自己更是無從下手。
此番耗著,定是沒有結果,裘慶立在指揮使位置上也算是練就了一身八面玲瓏,他搓了搓手,笑道:“那……許是底下人弄錯了,我再回去,好好問一番。”
玉珠說完,又向著裘慶立行了禮,道:“既是如此,話已帶到,就不耽誤裘大人辦事查案了,玉珠這就回去,向郡主復命?!闭f罷,頭也不回出了門。
裘慶立看著玉珠離開的背影,恨得牙癢癢,卻也無能為力,只好向施妙染道:“施姑娘,今日之事,恐是我底下人辦事不周,誤會一場。”
施妙染還是一臉處變不驚,笑道:“裘大人也是按律執(zhí)法,但是他人讒言,可別盡聽盡信啊?!?p> 裘慶立無言以對,只好草草收兵,帶著人一窩蜂走掉,留下庭院里一堆書畫和施妙染幾人。
許舟意看了看其他人,走到了店門口散了圍觀的人群,又給大門落了鎖。
庭院內無人說話,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開始收拾著被隨意丟棄在地上的畫卷,不多時,竟下起雨來。
都說春雨貴如油,下起來綿綿灑灑,別是一番景致??捎杲z哪怕再細再軟,落在衣物、畫紙上,還是浸潤出一片痕跡……
施妙染心中無來由的沉重,收拾完便回了房,想尋本書看,卻始終靜不下心,那種劫后余生的心悸,帶給她的不安感似乎要把她碾碎。
左思右想著,施妙染便在書案前睡了過去。
夢里也不踏實,她竟然夢見母親在院子里做吃食,說父親馬上就從宮里回來,結果到了點,等來的卻是捧著父親頭顱的禁衛(wèi),父親違抗皇命已經被斬首,現在他們就是來送施家一家人上路的。
施妙染猛地一顫,從夢中清醒,天光暗沉沉,還是深夜,透過窗望去,院子里也沒了燈光,落筆三人也應該已經睡去。
本想起身,可施妙染卻發(fā)現,自己渾身上下如同被定住了一般,根本無法動彈,她只能繼續(xù)維持著趴在桌沿的姿勢,連聲音也失了去。
她掙扎了一番,卻毫無用處,接著眼前便是一黑,一雙手自黑暗中伸出,將她扶了正。
施妙染心如擂鼓,任人擺布,她使勁眨眼想讓自己清醒,卻只能看著眼前的人模糊的影子。
“別掙扎了,吾不害你?!眮砣司购翢o顧忌地開口,似乎并不怕聲音引來旁人,“吾說,你便聽著,不然明日皇城司上門,可就是收你的尸?!?p> 施妙染不能言語,只能焦急地盯著那人,她心里想著隔壁屋子里的人,不知是否安好。
來人看她著急樣子,竟哼笑了一下,音色慵懶又殘忍,道:“竟是忘了這藥聞了便叫人難受?!闭f罷又拿出個瓶子,放到施妙染口鼻處讓她吸了會兒。
那味道清香撲鼻,一會兒施妙染便覺著身子輕快了很多,可眼中事物依舊模糊,她嘗試著發(fā)聲,卻是啞得說不出話,只能像小德子一般“啊啊”兩聲。
那人看著施妙染慌張的樣子,覺得好笑:“別弄壞了嗓子,吾可賠不起?!?p> 施妙染知曉此時識時務才能保命,于是便也不再動作,靜靜等人說話。
“早聽說施老板聰明伶俐,今日看卻是如此。吾也不與你兜圈子,只想這你能在筑波臺給吾取一件東西?!?p> 筑波臺?施妙染心思一動,這人難道和月倫貴妃有什么關系?她仔細辨認著此人的聲音,雖然那人刻意變了聲線,可她還是覺得有一絲熟悉之感。
“這樣東西,和那幅《飛門曉日》關系頗深……吾希望你能找到它?!?p> 施妙染只覺那人聲音越來越近,而自己卻怎么樣都看不清,甚至在他湊到她面前,也只能看到白生生的一團,似乎是他的臉。
耳旁驟然響起男人的聲音,施妙染猛得一驚,卻只能聽他說出更冰冷的話語:“吾知曉你就是‘妙手’,更知曉令尊之事,你們若還想靠著這贈雅軒安身立命……”
他話語未盡,便抬手搭住了施妙染纖細的脖頸,在脈搏出摩挲了幾下……
隨著屋門開合,冰冷的夜風吹拂著施妙染再次陷入熟睡的臉龐,屋子里靜得,好似從未有人來過。
她起朱樓
男主終于……以另一種姿態(tài)出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