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先不說小鄒氏不情愿，他也不愿再娶顧家的女兒。
顧家再落魄，也是勛貴世家。顧采蘋又是個心思淺薄的人，一旦嫁到侯府來，發(fā)現(xiàn)了他和小鄒氏的私情，再傳到顧家人耳中，可就不妙了......
想來小鄒氏已經(jīng)吹了風(fēng)，所以紀(jì)澤的面色才會這般不愉。
顧氏沒了譏諷嘲弄的力氣，定定地看著紀(jì)澤，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你答應(yīng)我，無論如何，絕不娶四妹過門?！?p> 縱然娘家人有再多不是，縱然再憤怒傷心，她也不愿顧采蘋嫁到火坑里來。
這是她臨死前能為顧采蘋做的最后一件事。
這個意料之外的請求，令紀(jì)澤楞了一愣。很快，紀(jì)澤反應(yīng)過來，沒有半點猶豫地點頭應(yīng)下：“好，我答應(yīng)你?！?p> 顧氏松了一口氣。
強自忍著的血腥氣涌上了喉嚨。
大口的鮮血涌出唇角，染紅了衣襟。
眼前漸漸模糊，最終定格在紀(jì)澤漠然的臉孔上。她曾經(jīng)為之傷心痛苦絕望的丈夫，至始至終也沒愛過她。
幸好，她再也不用在意了。
死亡，對她來說是最好的解脫。
......
顧氏去世的噩耗很快傳遍了侯府。
許瑾瑜原本在做繡活，聽聞此事，手中的繡花針一抖，戳中了手指。手指上冒出血珠，一陣刺痛。
這個可憐的女人，終于還是死了。
窗子沒關(guān)緊，料峭的初春寒風(fēng)從窗欞的縫隙里透進來，燭光忽明忽暗。
許瑾瑜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哀傷。
初夏素來粗枝大葉，并未留意到許瑾瑜的靜默和異常：“幸好威寧侯夫人早有準(zhǔn)備，已經(jīng)打發(fā)人去各府送喪信了。今晚忙著布置好靈堂，明日有人登門吊唁也不會慌了手腳......”
許瑾瑜心中陰郁，壓根沒聽進初夏在說什么。
鄒氏很快就來了，低聲叮囑許瑾瑜：“我現(xiàn)在就去汀蘭院看看，幫著你姨母布置靈堂之類的。今晚會回來的很晚。你就別過去了，早些睡下，明天早上再去靈堂?！?p> 許瑾瑜默默地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她真的不想看到小鄒氏志得意滿的臉，更不想看到紀(jì)澤偽裝傷心令人作嘔的模樣。
鄒氏匆匆走了，初夏又在許瑾瑜耳邊絮叨了起來：“小姐，世子妃真是命薄沒福氣。早早地就這么走了，連個子嗣也沒留下。世子年輕又英俊，肯定是要續(xù)娶填房的。也不知道將來誰有這樣的福分嫁到侯府來......”
“初夏，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先退下吧！”許瑾瑜出人意料的打斷了初夏。初夏性子活潑，對她十分忠心，唯一的缺點就是話稍微多了一點。
初夏一怔，有些委屈的嗯了一聲退下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
許瑾瑜獨坐在窗前，腦海中浮現(xiàn)出顧氏消瘦蒼白的臉龐，心里涌起一陣陣酸澀。
如果沒有兄長許徵，前世的她也會像顧氏一樣，日復(fù)一日的憔悴直至凋零吧！
......
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許瑾瑜下意識地抬眸，看到的是許徵關(guān)切的臉：“妹妹，你怎么將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是不是聽聞了表嫂過世的事心情不好？”
那張年輕清俊的臉孔，和記憶中焦灼急切的兄長悄然重合。
許瑾瑜哽咽著喊了聲：“大哥......”淚水已然滑落。
許徵心疼地走上前來，伸手撫摸許瑾瑜的頭發(fā)，低聲安慰：“我知道表嫂死了你心里不好受。其實，我也覺得難受。雖說沒見過表嫂幾面，可她這么年輕就死了，連個孩子都沒留下，實在令人惋惜?！?p> 不，她不止是惋惜顧氏的死，還有對小鄒氏和紀(jì)澤的無邊恨意。
前世，這一對茍且亂~倫的賤人，害了顧氏還不夠，又暗中算計她。為了小鄒氏肚中的孩子有個正大光明的身份，紀(jì)澤故意引誘她，占了她的清白。年輕單純的她，滿心歡喜地赴心上人的邀約，根本不知道自己喝下的茶水里被人下了藥。
她婚前失貞，清譽盡毀，背負著不堪的名聲嫁給紀(jì)澤，在侯府中根本抬不起頭來。就連下人也不把她放在眼底。
等“生”下孩子之后，她也沒了利用價值。如果不是許徵一心護著她，她早就性命不保了。
許徵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長。卻被她這個妹妹連累，在最好的年華死去。
顧氏的死，像一個引子，引出了她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痛苦過往......
許瑾瑜伏在許徵的懷里，淚水浸濕了許徵胸膛處的衣衫。
許徵從未見過許瑾瑜哭的這般傷心過，又是心疼又是著急，不停的輕拍許瑾瑜的后背：“傻丫頭，表嫂病了這么久，遲早是熬不過去的。你可別哭壞了自己的身子?！?p> 許瑾瑜哭聲漸止，眼睛紅紅的，低聲說道：“大哥，我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只要你不哭了，我什么事都答應(yīng)你?！痹S徵半開玩笑的哄道。
兄妹兩人自幼親厚，許徵愛護妹妹，凡事都會讓著她。即使是最心愛的東西，只要許瑾瑜裝模作樣的哭兩聲，許徵也會忍痛相讓。不知私下允諾過多少不平等條約。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許瑾瑜心中愈發(fā)酸澀，抬起眼眸認真地說道：“我要你答應(yīng)我，將來不論我發(fā)生了什么事，你都要以自己為重?！?p> 別再為了我做任何違心的事，更別為了我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
請你好好保重自己！
許瑾瑜哭了許久，眼眸早已紅腫，目光中滿是祈求和難以言喻的哀傷。
許徵的心似被狠狠地扯了一下，有些酸澀，更多的卻是憐惜：“傻妹妹，盡說傻話。我是你的親哥哥，我不護著你，還有誰護著你。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絕不會袖手旁觀。”
許瑾瑜眼淚唰地涌了出來。
“你怎么又哭了?！痹S徵半是無奈半是好笑，有些笨拙地為她拭去眼淚：“這么大的姑娘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動不動就哭鼻子。被人看見了，非笑你不可?！?p> “我才不管誰會笑我?！痹S瑾瑜一邊哭一邊固執(zhí)地說道：“總之，你要答應(yīng)我，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重自己。你答應(yīng)我......”
許徵沒轍了，只得嘆口氣：“得了，算我怕了你了。我答應(yīng)你總行了吧！”
答應(yīng)了也沒用。
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觀？
許瑾瑜同樣清楚這一點。可不管怎么說，許徵這么答應(yīng)下來，她心中壓抑了數(shù)年的愧疚自責(zé)減輕了不少。前世兄長一直守護著她，這一生，就換她來守護許徵吧！
許瑾瑜的情緒漸漸平息，終于察覺到自己還賴在兄長的懷抱里，不由得有些微不自在。微紅著臉退開了幾步。
年幼的時候，許徵常背著她抱著她。年歲漸長，兄妹也得避嫌才是。
許徵莞爾一笑：“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明日侯府要辦喪事，肯定沒個消停的時候。我們雖然只是來寄住，也不能躲著清閑。”
頓了頓，又叮囑道：“你一個人睡若是覺得害怕，就叫初夏陪你。”
他以為許瑾瑜今晚是被顧氏的死嚇到了。
許瑾瑜先是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初夏一來，我一整個晚上都別想清靜?！?p> 許徵被逗得哈哈大笑。
因為顧氏的死帶來的陰郁憂傷，在許徵爽朗的笑聲中悄然消散。
想起顧氏的死，她的心里依然一陣陣酸楚。
不過，人死不能復(fù)生。顧氏已經(jīng)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只等著安眠地下。她也無需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