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上海格外肅冷,風吹過漫漫長夜,陸凝香蜷縮成刺猬球,擁著薄被和冰涼入眠。窗外的烏鴉在樹窠上叫囂,卷在棉被里的陸凝香被屋外的吵鬧聲喚醒?!凹傩∽?,上學去了,我護你?!钡倚±诘脑捵岅懩隳麥嘏似饋?,她跳下床,穿上橘紅色的外套,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回應(yīng):“等我五分鐘?!?p> 陸爸爸從廚房走出來,叫住了陸凝香。“哎,香啊,給我站住,忘了昨天跟你說的請半個月假嘛,你有重大任務(wù),這段時間不用上學了?!?p> “我昨天已經(jīng)幫你馴好小藍了,你再沒有理由阻止我上學?!标懩泐^也不回,一屁股坐上狄小磊的自行車,任爸爸在車后連連跺腳。世界的謾罵、嘲笑,皆與她無關(guān)。
“你有種走了就別回來!”陸爸爸仍舊企圖用話語恫嚇女兒。
“我是你的種,當然要回來?!标懩阊銎痤^驕傲地回敬父親。
“你,你……”看著陸三弦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陸凝香就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假小子,你真的不怕你爸揍你嗎?”狄小磊突然問道。
“你怕吃飯嗎?”陸凝香反問道。
“嗯?你餓了是吧,我包里有吃的?!钡倚±谕O萝嚕丫G色雷鋒書包的雞蛋餅分給一半陸凝香。
“謝謝!我是餓了,但我想說的是,我不怕我爸,因為挨揍就跟吃飯一樣,平常,有幫助,吃的越多,我越強大。哈哈哈哈?!标懩憬忉屃艘痪洹?p> “難怪你壯得跟男孩子一樣。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你了?!钡倚±谛ξ卣f,臉上流動著一個淺淺的小酒窩,格外好看。
“你長得真像個女孩,吃完餅,我載你吧!”
“哼,你下去吧!我不要你載,我自己騎!”狄小磊的臉色紅得像霜降后的柿子,氣呼呼把陸凝香甩在大路上。
“喂!你這人怎么回事,變臉比變天還快!”陸凝香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爬過一個黃土坡,眼看學校近在眼前,陸凝香低著頭徑直飛奔。這時,她的視野里只有黃土路。直到綿延的黃土被一雙運動鞋填滿,陸凝香想繞過它,它卻死纏不放。陸凝香不得不抬起頭來正視這雙鞋的主人。
“左銳,好巧啊,哈哈?!标懩銓擂蔚財D出微笑。該來的總是會來,可為什么要來得這么早。陸凝香捏緊拳頭,隨時準備防御。
“你來得太晚了,我等你太久了,出來迎迎你?!弊箐J笑笑說,并無慍怒之色。
“昨天的約,不好意思,我著急回家沒去?!标懩憷斡浺粋€道理,伸手不打笑臉人。也許笑得太假了,它并沒有讓她躲過一劫。左銳錘了陸凝香的胸口一拳,一股酸痛流遍全身。陸凝香憋著勁正欲還擊,他一個回旋跟她搭著肩,笑哈哈地說:“哥們,一拳頭,咱們算扯平了。我們以后還是好朋友,給你見識一個好東西?!彼麖碾p肩書包里拿出一個鴨黃色金屬盒子,扁扁的,像個磚塊,長滿很多按鈕。他輕輕按動銀白色按鈕,盒子里傳出《傷心太平洋》的旋律。左銳告訴陸凝香這叫隨身聽,是他爸從香港買的。
“想聽嗎?借你聽幾天,聽完記得還我啊?!弊箐J穿著牛仔喇叭褲,炫耀地說。
“你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大方?”無事獻殷勤,肯定有貓膩。
“因為,因為……你不是窮嘛!救濟災(zāi)民嘛?!弊箐J摸著眉頭,吞吞吐吐。
“那你真還真是好心人呢,我就是撿破垃圾,也不要你的金磚頭?!闭f完陸凝香就把隨身聽塞給他,轉(zhuǎn)身跑掉了。
家里窮酸,陸凝香從沒有過怨言,但卻有著不可自拔的自卑。這一次,有人觸及她自卑的逆鱗,逼迫她豎起倒刺保護珍貴的尊嚴。
“不識好歹啊你,沒救了?!弊箐J呆愣了幾秒后大罵。陸凝香知道,她,和左銳的梁子結(ji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