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可宗的表現(xiàn),楊潮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他覺得馮可宗怎么也要猶豫好幾天的,誰想到當天夜里,錦衣衛(wèi)就將四公子給抓了起來。
楊潮不但感慨馮可宗做事果斷,而且也有些佩服這個錦衣衛(wèi)選時機的眼光。
如果大白天抓人,恐怕會引起很大的恐慌。
當四大公子在媚香樓飲酒作樂,喝的酩酊大醉的時候,馮可宗不費什么事就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過卻沒有全部抓住,特別留下了一個人,留下了四公子之中的冒襄。
“楊大人,下面怎么做?”
既然人已經抓了,投名狀也已經交了,馮可宗認為自己算是楊潮的‘自己人’了,做事也不考慮后果了,現(xiàn)在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或者說他馮可宗才是螞蚱,而楊潮是站在一旁拎著繩子的俊俏少年。
看到馮可宗態(tài)度堅決,沒有以前的畏首畏尾,楊潮明白這個家伙豁出去了,此時讓他干什么他都不會猶豫。
能夠忽悠到錦衣衛(wèi)出面是最合適的,原來楊潮還打算,萬一馮可宗最后退縮了,他就得去忽悠一下楊文驄。
因為楊文驄最近也很著急,南京六部似乎達成了一致,要讓十府巡撫張國維全權負責處理此事,南京方面只會派出府尹凌義渠,還有南京提學御史,他一個小縣官似乎有點插不上手了。
所以找過楊潮商議,楊潮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心想如果馮可宗不愿意干臟活,那就讓楊文驄干,反正最后肯定能平息,只不過出現(xiàn)意外后需要有人交代,楊潮不想拿自己士兵的命去換功勞,楊文驄卻不介意衙門里衙役的命,而那些衙役也沒一個好東西,被殺了也算是報應,毫不可惜。
只是楊潮下不定決心,因為上次跟楊文驄合作過一次,在證據(jù)確鑿的情況下,他竟然首鼠兩端,導致楊潮無法將許仲孝打倒,要是這次楊文驄中間又退縮,壞了大事的話,楊潮只能欲哭無淚了。
所以楊潮第一選擇才讓馮可宗去做,將楊文驄作為備胎選擇。
現(xiàn)在好了,馮可宗決心很大,很痛快,不像楊文驄那樣的讀書人考慮的多,結果是多慮多敗。
不過楊潮看到馮可宗一副拼了的架勢,也不想他太緊張,萬一反應過度也不好。
于是楊潮決定寬慰他一番。
“馮大人,不用著急。慢慢等吧?!?p> 馮可宗依然焦急,昨天夜里按照楊潮的安排,抓了金陵四公子中的三個,故意放過了一個。
可是今天一早,本來圍六部的,圍應天府衙門的書生,全都跑過來圍了錦衣衛(wèi)鎮(zhèn)撫司衙門。
現(xiàn)在整個南京的書生,全都在鎮(zhèn)撫司大門外,結果今天一大早馮可宗就被鎮(zhèn)撫使拉去大罵一頓,要他長個心眼,別被人給耍了。
鎮(zhèn)撫使以為馮可宗被人利用,將書生的火氣都轉移到了錦衣衛(wèi)身上,這樣文官衙門反而沒事了,最后屎盆子都得扣到錦衣衛(wèi)身上。
馮可宗被嚇了個半死,所以立刻就來找楊潮問計,他也擔心是不是楊潮算計了他,讓他去抓人,然后讓書生把仇恨都轉移到錦衣衛(wèi)身上,從而為文官衙門解圍。
“楊大人,事不宜遲,鎮(zhèn)撫使大人已經命本官放人了?!?p> 錦衣衛(wèi)這段時間息事寧人,當書生哭廟后包圍錦衣衛(wèi)第二天,錦衣衛(wèi)就趕緊將在媚香樓中抓到的幾個書生統(tǒng)統(tǒng)放了。
只是書生提出的要求‘交出田畹’,他們無法辦到,因為田畹是他們的老大,而且見事態(tài)不妙連夜就閃了,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根本沒權力交,也沒有辦法交。
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沒想到馮可宗如此大膽,在風頭最緊的時候主動去招惹書生,抓了書生中風頭正勁的四公子,結果把書生的怒火全都引到了錦衣衛(wèi)身上,因此立刻痛罵馮可宗,讓他立刻解決問題。
“稍安勿躁。熬他幾天。”
楊潮笑道。
馮可宗疑惑道:“楊大人到現(xiàn)在還不肯對在下坦誠嗎?”
楊潮笑道:“馮大人過濾了?!?p> 楊潮知道馮可宗對自己起疑心了,不過楊潮還不能夠坦誠,因為具體主意是他最大的本錢,說出去了自己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也就沒法給自己撈取好處了。
楊潮繼續(xù)道:“馮大人不必驚慌,退一萬步講,將來就是傷了幾個書生,也追究不到馮大人吧。最多折幾個錦衣衛(wèi)力士而已。再說了,有馮大人在,該是萬無一失才對?!?p> 楊潮的安慰馮可宗卻不太認賬,他是一點事都不肯出的,他要的是沒有瑕疵的功勞。
“楊大人是明白人,一旦出事,在下恐怕難辭其咎,希望楊大人替在下多考慮一下?!?p> 楊潮笑道:“馮大人大可安心。只需三天,三天后放人吧?!?p> 馮可宗道:“三天?”
楊潮肯定:“三天!”
馮可宗咬咬牙:“好,那就三天,多一天都不行?!?p> 楊潮笑道:“多一天也不需要?!?p> 馮可宗這才道:“那在下就告辭了,楊大人保重?!?p> “馮大人稍安勿躁,不如隨本官去媚香樓如何?”
見馮可宗一副急匆匆的樣子楊潮建議道。
希望馮可宗能夠淡定一些,楊潮知道這事放在誰身上,大概都不會輕松,否則楊潮也不會堅決不派自己人參合了。
馮可宗搖頭道:“算了。本官得去鎮(zhèn)撫司盯著?!?p> 楊潮點點頭,一直送出大營,看著馮可宗一騎絕塵,騎馬離開。
楊潮則坐上馬車,往媚香樓去了。
白天的媚香樓總是很冷清,白天書生們要去圍官府,到了晚上他們才來這里瘋狂。
現(xiàn)在的媚香樓已經是這些書生一個最大的據(jù)點了。
“楊公子,大事不好,到底怎么回事啊,錦衣衛(wèi)怎么將候公子、陳公子和方公子抓起來了?”
金陵四公子中,只有一個冒襄沒有被抓,但是此前偏偏是冒襄帶人圍攻鎮(zhèn)撫司,錦衣衛(wèi)抓人卻偏偏抓了其他三人,那三人不過是包圍其他文官衙門,尤其是侯方域只是帶人在江寧縣衙聒噪,竟然也被抓起來了。
一直圍攻鎮(zhèn)撫司的冒襄沒被抓,就繼續(xù)圍攻鎮(zhèn)撫司,帶人圍攻其他衙門的公子被抓了,哪里的書生群龍無首,加上怒火都到了錦衣衛(wèi)身上,索性都來投奔了冒襄,一起圍攻錦衣衛(wèi)鎮(zhèn)撫司。
李香君等人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所以看楊潮一來她就焦急的詢問。
顧湄則冷靜多了,看向楊潮的眼光充滿懷疑。
楊潮沖顧湄笑了笑:“呵呵,是在下讓人抓他們的?!?p> “??!”
李香君驚呼一聲。
“為什么?”
顧湄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她想不明白楊潮為什么抓他們,楊潮此前一直讓媚香樓幫他們揚名,怎么突然就抓他們了,而且一下子抓了三個,獨留一個冒襄冒辟疆。
楊潮道:“為他們好。”
楊潮的答案不但沒有讓眾人明白,反而更是迷惑起來。
顧湄深深懷疑,很替四公子擔心,因為她覺得恐怕楊潮這次會把四公子收拾的很慘,楊潮可沒有平白幫人的習慣,怎么看四公子都沒給楊潮什么好處,金釵樓還被書生們給砸了,楊潮會不會報復,誰都說不好。
李香君卻有些盲目的相信楊潮的人品,就像她過去曾盲目的認為楊潮是小人一樣。
可她同樣想不通這怎么是對四公子好,誰不知道一進鎮(zhèn)撫司大牢,就先丟半條命,能平安無事出來的,少之又少。
鎮(zhèn)撫司詔獄的名聲,比地獄好不了多少。
于是李香君疑惑的看向楊潮,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楊潮笑道:“放心吧。錦衣衛(wèi)還沒有膽量把四公子怎么樣。他們進一趟詔獄,只有好處?!?p> 李香君不說話,直愣愣看著楊潮。
顧湄卻道:“好從何來?”
楊潮笑道:“因為他們不是為自己進去的,他們是為所有的書生進去的?!?p> 顧湄和李香君互視一眼,突然覺得很有道理,她們很聰明,很快就想通,如果從其他書生的角度來看的話,他們還真的會以為四公子被抓,不僅僅是個人原因,而是這次書生哄鬧,因為四公子是名義上的領袖,所以才帶來了這個災禍。
書生們會自然的差生一種,四公子是為了大家被抓進去的,所以才會在冒襄的帶領下,放棄圍攻其他衙門,全都去鎮(zhèn)撫司哄鬧。
那么這樣一來,四公子在所有書生的心目中,豈不是等于英雄了。
李香君頓時道:“如此一來,四公子豈不是天下聞名了!”
這樣的話,確實是為了四公子好。
楊潮卻搖頭:“現(xiàn)在還不是。”
顧湄道:“那什么時候是?”
楊潮笑道:“如果岳飛不是被冤殺在風波亭,未必就比當時的韓世忠等名將更出名,因為他的死,反而成就了他,他成了英雄,成了圣人?!?p>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xiàn)象,有些人死了反而比活著的時候更能讓人記住。
耶穌如果不是被羅馬人釘死在十字架上,就只是一個傳教士,不會成為上帝之子,更不會成為救世主。
耶穌活著,只是一個人,耶穌死了,反而成了神。
因為他的信眾將耶穌的死不單單看做是一個人的死,而是當做為了所有人而死,這樣的死就成了殉道。
同樣的道理,四公子被抓會被認為是替所有人被抓的,當然如果他們死了,也成了殉道,會進史書的。
李香君和顧湄卻同時驚呼:“楊公子,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