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你的生父，是在二十年前?！?p> “那年元宵花會，我一眼便瞧上了陪在你生父身邊的那名女子。我以為她是云尚書家的千金，便下了令讓云貴妃入宮，可誰知，那女子并不是她。”
楚璃適時地問道：“那女子，面容幾何？”
老皇帝搖搖頭，似是懷念地望向了霧蒙蒙的天空：“過得太久，我早就記不清了。只記得她一襲白衣，恍若謫仙，眉間一抹花鈿更是襯得其超凡脫俗，不染纖塵?！?p> 聽到此處，楚璃已經(jīng)基本確定了那女子的身份。
無非是她失蹤了許多年的生母。
“云貴妃入宮后我逼問她那日的女子是誰，她只說那日一直是她陪在鳳玄微的身邊，再無旁人。那時云尚書尚且勢大，我拿云貴妃沒有半分辦法，只能放任她留在皇宮之中。九個多月后，她生下了一對龍鳳胎，正是沈錯和沈遇二人。最初我也以為那是我的孩兒，可是后來國師一語，徹底將我驚醒?！?p> 楚璃問道：“你可知國師來歷？”
“他自我的父皇在位時便已身處宮中，歷代帝王無不對其敬仰萬分，我也不例外。只是二十年前，國師似乎就跟變了個人一樣，不僅私下向我透露修士之事，甚至還讓我也走上了修煉之路。他讓我留著云貴妃母子三人的性命，說要借著他們?nèi)フ覂蓚€人?！?p> “總歸是宮中多出了兩個不受寵的皇子公主，養(yǎng)也就養(yǎng)了。直到十年前，我無意中撞見了云貴妃在城樓之上私會鳳玄微，我不知道他們究竟談?wù)摿耸裁矗豢匆婙P玄微將一塊鳳紋玉佩交給了她。而那玉佩，正是那女子曾經(jīng)佩戴在腰間的那塊?！?p> “云貴妃戲弄了我十年，她根本就是知道當(dāng)日那個女子是誰，只是騙我說不知道罷了。我登上城樓，奪過她手中的玉佩并將其從城樓之上一舉推下，親手了結(jié)了她的性命。只是那枚玉佩似乎認(rèn)主，一落入我的手中便炙熱無比，我無奈，只能將玉佩交給了國師，想讓他看看這玉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國師見到玉佩激動無比，讓我將這塊玉佩交給了沈錯，讓沈錯用血月月灌養(yǎng)，說是如此便能消除玉佩的認(rèn)主之能，并且告訴我，這塊玉佩中藏著長生之秘。我信了，但是因為云貴妃的欺騙，我并不想讓她的一雙兒女這么好過?！?p> 楚璃悄然握緊劍柄：“所以你縱容那幾個皇子對沈錯和沈遇動手，卻又遲遲不愿收了他們的性命?！?p> 說出過往的一切，那老皇帝仿佛也松了一口氣：“其實現(xiàn)在想想，沈錯和沈遇是誰的種其實很明顯。云尚書向來同我那不死心的皇弟交好，想借此舉來混淆皇家血脈也是——”
“噗嗤——”
長劍入體，老皇帝難以置信地望著沒入自己小腹的那柄劍，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你……”
“凡兵罷了，殺不了你。”楚璃淡然地將手中長劍再次拔出，復(fù)又插入老皇帝的體內(nèi)，“媱媱此生苦楚，你當(dāng)負(fù)起責(zé)任。”
“璃兒，停手?！?p> 直到聽見顧塵淵的阻止之語，楚璃才肯憤憤地將手中的劍丟棄。
“那國師同九魂殿有聯(lián)系，并且許下過心魔誓，我在逼問他的時候，他為了不違背心魔誓，動用了秘法燃燒壽元，如今已是死了?！背Ч首麈?zhèn)靜地走至顧塵淵身邊，“師尊，我們回去吧，好嗎？”
顧塵淵定定地望著楚璃：“若是你克制不了自己的殺戮之心，那穹明劍法你也不必學(xué)了。”
楚璃狼狽地躲開顧塵淵的視線：“師尊，我只是……”
“我有一法可救她一命。”
楚璃微愕：“媱媱她……還有救？”
“她的魂魄受損，以常法自然無法入冥界轉(zhuǎn)世輪回?？扇羰且责B(yǎng)魂木蘊養(yǎng)之，未必不能得來一線生機(jī)?！鳖檳m淵翻手自袖中變幻出一塊黝黑的木段，一片青葉赫然垂于木身，生機(jī)勃然。
養(yǎng)魂木本是蘊養(yǎng)元神之用，如今卻用來養(yǎng)護(hù)一個凡人的魂魄，實是暴殄天物。能對元神起作用的天材地寶，在修仙界無不是萬人追捧的存在，顧塵淵手中的這截養(yǎng)魂木，還是當(dāng)年深入一年代久遠(yuǎn)的秘境，九死一生方將其尋了回來。
只是故人已逝，這養(yǎng)魂木就算是留在他手中，也是無用了。
楚璃不懂此物珍貴，只跪伏在顧塵淵腳邊，定聲道：“請師尊救她一命！”
顧塵淵望著楚璃垂下的頭頂，久久未語。
半晌，顧塵淵才出手從沈遇的肉身中攝出了她殘缺的魂魄，將其盡歸于養(yǎng)魂木中。
“少則幾年，多則十?dāng)?shù)年，她的魂魄便會修復(fù)如初，屆時隨她去冥界轉(zhuǎn)世便可?！鳖檳m淵屈指一點，那老皇帝的生機(jī)便徹底斷絕，元神盡碎。
楚璃驚于顧塵淵會出手取了老皇帝的性命，又喜于沈遇性命得存，一時竟只能訥訥地喚道：“師尊……”
“這人界，終不是你我可長留之地?！鳖檳m淵目向穹天，掌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塊淺青色的令牌。
只見他將令牌遙遙地拋向天際，霎時，一道劇烈的青光便從天際直射而下，形成了一道光柱落在了楚璃和顧塵淵的身邊。
顧塵淵解了沈錯身上的術(shù)法，箴言輕吐：“今日殿前之變，先皇被你一劍刺死，你的妹妹不慎死于禁軍之手，青璃同國師同歸于盡。你從未見過我，也不知修士之言，你只知道從今以后，你便是這個國度唯一的君主。”
沈錯雙目無神，口中喃喃地重復(fù)著顧塵淵的話：“我一劍刺死了父皇、媱媱不慎死于禁軍之手、青璃同國師同歸于盡、我也不知道修士之言，從此以后，我就是這個國度唯一的君主……”
接引出界的光柱已至，楚璃神色復(fù)雜地朝顧塵淵走近了幾步，隨著青光徹底地離開了人界。
這人界的須臾數(shù)月，于楚璃而言終究不過是幻夢一場罷了。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挖掘出了當(dāng)年的部分真相，知道了父母不是沒有緣由地離她而去，只是……
她為何，總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她不信爹爹真的像那國師口中所述那樣早早逝去，但是人界的這些線索，確實是隨著國師的死而消散而去了。
九魂殿之名如附骨之疽，牢牢地扎根在楚璃心底，殘忍地將她原本美滿的家庭禍害至分崩離析。
外公身死、父母無奈潛逃，如今更是害死了沈遇。
甚至于當(dāng)年逼得外公離宗、雪姬身故，也都是因為九魂殿不愿罷手。
魔門修士，本就該死。
楚璃在心中暗暗想著，眼神中透露的，滿是怨怒之色。
青光消散，當(dāng)周身的景物落定時，楚璃已經(jīng)身在修仙界中。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楚璃忍不住閉上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待雙眸再次睜開，她已是恢復(fù)如常，神色雖依舊淡然，卻也不復(fù)之前的怨憤。
“此處有傳送陣可直通望州，你自行回宗即可?！?p> “師尊不與徒兒一同……”
楚璃話音未落，顧塵淵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見。楚璃知道，她此次，怕是真的惹了師尊不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