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大小姐眼睛一亮，跟著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好像為流露出這種心思而慚愧，“乳娘總是說，狐媚子才用打扮迷惑男人，我親娘那樣的才是大家閨秀……唉，我不知道，我都快忘記娘親的臉是什么樣子了。”
“你可以漂亮起來的。”沈眉又強調(diào)了一句。
沈眉打開鏡袱，擺好了銅鏡，強行把她拉到鏡前：“十八廿二無丑女，年輕的女子，沒有不好看的?！?p> 鏡中的大小姐，瘦刮刮一張臉，兩道娥眉高高勾起，眼神有點利，嘴唇有點薄，但此時沒有了怨憤尖刻的表情，看著倒也不難看。
沈眉開了自己的妝盒，按著這個時代的流行三白妝，給她敷了雪白一層官粉，重新描了眉，勾了眼線，用桃花粉掃了頰，玫瑰膏點了唇，再把她拉到鏡前，大小姐完全呆住了，脂粉使她的臉看起來，簡直和一個新娘子一樣好看。
“你看，你真的可以?！鄙蛎伎粗难劬?，再次說。
大小姐急切地拉著她的手，說：“你能不能，教給我？”
于是，沈眉用一個晚上，給大小姐上了一堂內(nèi)容豐富的化妝速成課，從化妝品基礎(chǔ)知識，到日常薄妝、正式容妝、喜宴濃妝，以及護膚常識。她一邊驚訝于這位小姐的無知，一邊覺得美麗是女子的終身職業(yè)道德這話可一點都沒錯。
她們續(xù)了兩回燈油，大小姐仍然興致勃勃地進行練習，她不是蠢到家的人，而且此時求學意志強烈，沈眉又是對著她的相貌弱點因材施教，設(shè)計了傻瓜三步技法讓她死記硬背：眉要平，唇要滿，顴骨勿突出，所以進展神速。
見她為自己化妝漸漸像模像樣了，沈眉又提醒，如非見客必要，一定要及時把妝卸干凈，以免化妝品傷害皮膚，又教她卸妝的步驟和手法，大小姐都一一領(lǐng)教了。
窗外漸漸發(fā)亮，遠處有雞啼傳來，兩人掀起窗簾看了看，不由笑嘆時間過得真快。
“你的繼母也擅長此道，你為什么不請教她呢？”
“我……”大小姐沉默了，半晌黯然說道：“我想是來不及了……太遲了……”
“如果覺得不能相處下去了，你找個人嫁了也不是壞事?！?p> “今天早上，那個人就要來相看了，我該怎么辦？”
“現(xiàn)在補睡也來不及了，等會你用熱毛巾好好敷一下臉，見客之前再化個正式妝就可以了。你手頭化妝品不齊，我的這套，不嫌棄就拿去先頂著，回頭我送一套新的給你?！?p> 大小姐佯怒嗔道：“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p> 沈眉見不能不回答了，只好說：“這可說不好，但是至少你有個當面相看的機會啊。那個人，是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是不是很喜歡你，多少是看得出來的吧?！?p> “如果是，我要嫁給他嗎？”
沈眉暗笑，這位大小姐真把自己當心靈導師啊，這也太輕信人了吧。
“大小姐，你的婚事，最終需要你自己決定。我自己也是在室女，實在不懂怎么指點你，只能告訴你我姨娘說過的話：如果并非彼此相悅，那么嫁一個愛你的，勝過嫁一個你愛的?！?p> “如果并非彼此相悅，那么嫁一個愛你的，勝過嫁一個你愛的?！贝笮〗惆堰@話默念了兩遍，點了點頭，又對沈眉說：“我真羨慕你，年紀這么小就懂這么多?！?p> “我們商戶人家的女子，又有多羨慕你們這些生在高門繡戶的閨秀，你知道嗎？”
大小姐又是吃驚地呆住了，然后又笑了：“今天晚上，你說了很多讓我吃驚的話，看來我以前真的是井底之蛙?！?p> 沈眉這時突然發(fā)現(xiàn)，她頭上的烏云，不知幾時竟然散去了，淡得幾乎看不出什么。
“昨晚太過肉緊她的事，竟然忘了自己還有任務(wù)，真是該死?！鄙蛎荚谛睦锪R了自己幾聲。
此時天已大亮，沈眉送大小姐回去休息，走到通往正院的穿堂門口，正碰到王夫人帶人來接。
見到繼女神色平和，和自己相見時竟然還客客氣氣地行了禮，王招宣夫人也暗暗吃了一驚，實不知沈眉有何法術(shù)，僅僅過了一夜，就令她變成這個樣子。
“我隨母親進去了，你也休息一會兒吧?！贝笮〗憔谷环Q呼自己母親，而不是她她她的，王夫人又吃了一驚，但是更吃驚的是，繼女表現(xiàn)得竟是很樂意跟著自己回去似的。
只要不鬧就好，橫豎以這位的聰明程度，也翻不出什么花樣來，王夫人心里想著，默默地帶了繼女回了正院。
聽她說一夜未睡，便叫人煮了薄粥配了點心來與她吃，又跟她說高媒婆一個時辰后會到，讓她飯后自行準備準備。
一個時辰后，大小姐站在王招宣夫人面前時，把她嚇了一大跳，這位總是蠟黃著臉兒的繼女，此時臉上竟然化了頗為得體的妝容，衣服也穿得簡潔清爽，如果不是知道沈眉母女是個中高手，她只能相信昨晚在井邊有妖精上了繼女的身了。
“不錯，你今天很漂亮?！蓖醴蛉丝戳税肴眨K于夸了一句。
大小姐雖然有點別扭，仍然是笑了一笑，有點生硬地說：“新學的，我也不知做得好不好?！?p> “已經(jīng)很好了。只是你這發(fā)式還可以再時髦點兒，你乳娘老了，做不來這個，我去買個會梳頭的仆婦來專門侍候你。你將來出門子，我還需再為你備幾個得力的人?！?p> “……謝謝你?！眹肃榱艘粫海笮〗憬K于說出來了。
兩人雖然不大自然，但都在努力表現(xiàn)得對對方友善。
王夫人也有意修補昨日的裂痕，雖然知道不易，卻也好在繼女這會兒開竅，希望堂上家神有靈，保佑她就此轉(zhuǎn)了性子吧。
相親過程頗為順利，開香油坊的老板金大郎不是英俊型，卻是典型的可親型，微圓的臉上一團喜氣，看他穿得隆重拘謹，想來也是頗為看重這次相親。
他見到大小姐時的驚艷傾慕之狀，自然也沒逃過王招宣夫人的目光，便是大小姐，也覺得“這人總這么盯著人看，好討厭哦”，而內(nèi)心卻不免暗暗有幾分得意。至于媒婆高嫂兒的各種贊美吹噓的話，她反而沒聽進去多少。
金大郎告辭之前，說定過幾日便擇吉來下聘，又留了一只玉鐲，說是他母親傳下的。
王夫人含笑收了，拉過大小姐的手來給她戴上，大小姐紅著臉輕輕掙扎了兩下，也就隨繼母了，心下倒有幾分甜蜜。
誰知客人走后，那乳娘便哭著進來，求王夫人道：“我知道我們小姐不懂事，得罪夫人，卻望夫人看老爺分上，不要將小姐嫁與商戶人家，別外挑個好人吧?！?p> ?。ù蠹彝戆?，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