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上的娘子軍大鬧東京城,可真是本朝開國以來的第一樁奇聞,趙光義在宮里聽說了,也稀罕不已。
他是馬上皇帝,不愛悶在深宮里,平時也喜歡玩一下微服私訪什么的,這回東京城里出了這么個大熱鬧,竟然沒趕上,不由得為之扼腕。
沒想到自己未來親家母這么猛啊,從心底里講,他真是很想請潘太師來當面八卦,但是面子上,大臣的體面不能不保全。
再說,仔細一想這事的起源,還是自己的大女兒不肯嫁給潘家,小女兒又挑唆潘家打孩子,怎么說都有點理虧心虛,這要和潘太師見了面,說什么好呢?
所以,最后趙光義還是做了一個好皇帝該做的事,準了潘太師一個月病假,免了他上朝,又將小公主禁足一個月,不許她自行出宮了。
秦王管著的開封府,在這事上沒什么大作為,但也沒有節(jié)外生枝擴大事態(tài),而且秦王還親自出馬談笑退敵、輕易擊退了潘太師夫人,這個弟弟一向有點蔫蔫唧唧,但這回趙光義倒覺得他表現(xiàn)得著實英勇。
唯一的手尾是延慶公主,延慶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女兒,見夫君摔斷了腿,發(fā)完脾氣就哭哭啼啼地進宮求叔父為自己作主。
趙光義心想,要不是你平時指手劃腳,管駙馬管得太兇,也沒有這場意外了,可不是自作自受?
但是當著后妃們的面,皇帝當然也不好這么跟侄女說話,只得安慰她說,遇事要往好處多想想,幸好咱們給你挑的是石駙馬,還比較經(jīng)摔,要是挑了個瓦駙馬,這回可不是完了嗎?
至于平地里挑起這場風波的元兇、今年剛滿十三歲的蔡國公主,一開始還完全沒有做了壞事的自覺,還跑去跟她姐姐曹國公主說,那個壞人潘惟吉,我可幫你把他整慘了,潘太師把他屁股都打爛了,你說好不好?
曹國公主本來是在念經(jīng)的,聽了她的話,干脆把她推出去關(guān)起門睡覺了。
小公主摳著門板,非常不爽,想哭又不會有人來安慰,只好不哭了。
雖然貴為公主,但沒了親娘的公主,本來在宮中就不是事事順心的。對于自己的未來姐夫潘惟吉,她也是懷著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心情來接近的。
從這人被宣布成為駙馬人選時,她就很羨慕自己的姐姐曹國公主了。潘惟吉在貴族圈里是以長得好、教養(yǎng)好和脾氣好著稱的三好青年,沒想到姐姐不知為什么反應那么大,寧可絞了頭發(fā)做姑子也不要嫁給他,于是婚事就擱淺在那兒了。
蔡國小公主覺得,自己努力地找這個“讓姐姐難過的壞蛋”的晦氣,天天去盯梢他玩,也是想為姐姐出口氣啊。
現(xiàn)在看起來,沒有人為此高興,包括她自己。
皇帝遠遠地看著小女兒在她姐姐的門口獨自惆悵,嘆了一口氣,對李德妃說,她雖不是你生的,但你也不要避嫌疑,該管教就管教起來吧。
又叫小內(nèi)侍,江南進貢的各種金珠寶玩,回頭挑精致的送一箱子去給蔡國公主。
潘府砸了沈家這種事,對皇家和貴族來說,也就是茶余飯后的一樁笑話,笑完就完了,卻足夠沈家雞飛狗跳地收拾了好幾天,還要面對街坊的各種異樣眼光。
即使沈眉眼下不急于談婚論嫁,但這種被男方家長(勉強這么叫吧)殺上門來的緋聞,正好坐實了孫大娘口中的狐貍精、災星等種種誣蔑。沈家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人約生意了,此前約好的也全部黃了。
在擔憂中,中秋節(jié)瞅著也快要來臨了,不管怎樣,沈家也只好先收了生意,安心過節(jié)。
沈眉暗怪自己,是不是有點順心了就忘乎所以,以致立刻又招來新挫折。
她已經(jīng)下決心,如果再有主顧,這回她一定低調(diào)做事,絕不多事。
只是這個節(jié),也沒讓她好好過成。
這天下午,她去買了過節(jié)的一些雜物,回家路上,她見到一個馬車夫頭上有朵大烏云,她還是忍不住,便一路跟著看能否化解,結(jié)果跟到這馬車撞了打鐵老白家的長兒,也沒能找到機會解救。
長兒只有十歲,平時家里也寵得厲害,本來就是嬌氣,被馬車撞了,雖沒傷到骨頭,但也刮得血肉模糊,見了沈眉只會哭,沈眉沒有辦法,只好吃力地扶著只比她小不了幾歲的長兒回家。
本來以為,這是一個和綽板婆孫大娘和解的最好機會,沒想到孫大娘一開門,見到受了傷的長兒,根本不問緣由,立刻瘋了一樣撲上來要和她拼命。
雖然打鐵老白拼命攔住老婆不讓她動手,可攔不住孫大娘破口大罵:“你這災星,騷狐貍,你禍害得四鄰也夠了。招惹人家貴公子,人家看不上,就該躲起來沒臉見人才對!沒想到呀,今來又想來害我家長兒么,我呸,你發(fā)什么騷,你發(fā)騷自有滿大街男人隨你找,我家孩兒還小呢,連頭帶腦也不夠你進補的,你沒事離他遠點……”
沈眉再怎么轉(zhuǎn)世厲煉,這一世也只有十四歲,也一向是父母疼惜有教有養(yǎng)的,這般粗俗難聽直接打臉的罵人話,真是有生以來頭次聽聞。
她默默地站著,羞惱委屈百般滋味,此時如一股熱氣直嗆鼻腔,說不出是辣是酸,眼淚抑不住流了下來,還好腦海中尚余一絲理智,趁著孫大娘的話縫,立刻接嘴道:“大娘您也不要貪嘴快,先問問你家長兒,為什么受傷,可是我救了他回來?”
長兒此時才有機會開口跟她娘說,是馬車撞了她,他疼得坐在路邊哭,還好沈家姐姐路過見到,扶了他回來。
綽板婆孫大娘一愕,沒想到自己只顧嘴快,倒是理虧了,她一時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只是不知該不該發(fā)作,頓時也僵在原地。
也是合該有事,這時和她斜對過的陶器作楊家,一向與她不和的楊三嫂冒出來了,口中酸溜溜地說:“喲,我當是街坊里出了什么大事呢,嚷得一條街都聽見了,原來是狗咬呂洞賓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