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相對來說抑制了瘟疫的擴散,緩解了瘟疫的爆發(fā),同時,漫長的潛伏期,延長的病發(fā)時間,讓瘟疫的擴散不那么醒目,患病前期的病癥讓人誤以為這只是受點風寒那么簡單的病,被輕視掉了。
等到發(fā)現(xiàn),等到引起注意,瘟疫已經(jīng)擴散到嚴重的局面。經(jīng)過漫長的醞釀,得上瘟疫的人病情極度惡化,死亡一觸即發(fā),恐懼瞬間籠罩了人心。
告別望海樓,重陽沒讓人送,獨自跟著墨劍前往被劃分為集中地的黑街。黑街發(fā)現(xiàn)的病患最多,第一時間被隔離了出來。
所謂的集中地,現(xiàn)在是有進無出,根據(jù)以往瘟疫爆發(fā)時期的所見所聞,集中地里的人到頭來很可能九死一生很難再出來了。
所以沈娘反對,沒人同意重陽去;所以重陽拒絕了陪同,一人獨自前往。
街上很蕭條,不多的行人行色匆匆,忐忑不安的樣子。
從林城周邊發(fā)現(xiàn)瘟疫,到官府做出舉動,短短幾日,死者大量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患者被挑出來,人人自危,都怕被帶走,被隔離。作為瘟疫的源頭,現(xiàn)在的林城一片慘狀,人心惶惶。
相距數(shù)百里,江州的情況比林城相對好些。
但,這個好些,僅僅只是每天死的人少些。
“你真要去嗎?”路上墨劍問重陽。
“怎么,你也不想我去?明明是你來找我去的?!敝仃柡軣o辜道。
“我只是遵循了上頭的命令,作為朋友,我不希望你去。”
忽而,雪落了下來,一直陰沉的天,終于憋不住,又要開始下雪了。
墨劍打開了他一直攜帶的傘,這次他沒有獨自享受傘下的庇護,也為重陽撐起了一片天。
沉默半響,墨劍臉露出了自責:“對不起,如果我早該聽你的,瘟疫大概就不會成這樣了?!?p> 重陽淡笑不語,她說過的,不聽她的,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總有一天他會哭的。
久久無話,勾了垂發(fā)到耳后,重陽淡淡道:“不是不想去就能不去的事,官府的命令,我等平民不得不從?!?p> 墨劍默然了。
氣氛有點壓抑,墨劍找了別的話題,扯到了食人魔的案子上。
“經(jīng)過調(diào)查和我們的猜測,食人魔將舊時俞宅當做了落腳地,不曾想這時俞家少爺回了家,食人魔發(fā)現(xiàn)并打暈囚禁了俞家少爺。同天,食人魔犯下了在江州的第三起滅門慘案,并且從死者手上拿了小莊樓的邀請函,易容成了俞家少爺?shù)哪踊炝诉M去,拐走了池姑娘。隨后你們闖入,那時俞家少爺脫困,并救出了李家姑娘,之后的事就如同你看到了。”
今天的墨劍顯得話有些多,重陽能理解,畢竟身為官府的人,想必最近看多了悲歡離合,有點難受了。
天災對人的考驗往往是殘忍的,無數(shù)的生死離別,第一步是從進入集中地開始的。
重陽停了下來,淺笑著抬頭看著墨劍。
墨劍見她停,他自然也停下了,“為何那么看我?”
重陽淡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不用擔心?!?p> 被盯著看了會兒,墨劍將頭撇開了,他捂住了臉。
重陽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肩膀借給你。”
墨劍搖搖頭,悶悶地聲音傳來:“抱歉,最近,最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p> “我懂的,不是你的錯,你早點發(fā)現(xiàn)情況也不會好太多,在天災面前,沒人能為這件事負責,也沒人能阻止,你我都不夠格,別自以為是了。”
拍拍墨劍的肩膀,重陽說:“就送到這吧,我自己進去。”
離集中地已經(jīng)不遠,遠遠能聽到哀聲哭聲,每天都會有人送來,每天都會有生死別離在那邊上演。
又是拍拍墨劍的肩膀,這個大男人雙肩抖動,哭得不能自己了呢。重陽笑著搖搖頭,走出了傘下。
墨劍放下了手,臉上的淚也好,鼻涕也好,也不怕讓人見了嘲笑他,沖著重陽的背影他喊道:“一定要回來?。 ?p> 重陽回眸燦爛一笑:“這是自然!”
……
集中地的入口,家屬在外哀嚎著。
有人得到了親屬的死訊,可尸體他們不能帶走,死于瘟疫的人尸體要經(jīng)過火化,連尸首都不能保全,親屬接受不了,哀哭不已;有人剛送親人過來,集中地的那道封鎖線就是一道鬼門關,能不能再見面那是個未知數(shù)。
更多的人在等候,等候他們的親人能走出來??墒撬麄兒芮宄?,送到集中地的人都是重患,目前還沒找到有效的治愈藥方,治愈的希望很渺小,但那畢竟也是希望,比絕望好。
重陽背著高高的行李,穿過了人群,這行李在歸海身上時還不覺得有什么,背在重陽身上,直接將她的背壓彎了。佝僂著背,背帶深深陷入瘦弱的肩膀,看過去很可憐很孤單。
她獨自到了封鎖線前,遞出了官府給的通牒。
簡單的盤查,重陽背著她的全部家當進了黑街。
“歸塵大師的弟子居然會是你這樣的姑娘?!睘橹仃栴I路的人滿臉笑容地在前頭領著路。
“歸塵大師真厲害啊,短短的時日里就找到了治療瘟疫的藥方,雖然那只能治愈輕度患者,但也救了很多人呢?!?p> 不識愁般有著可愛兩酒窩的少年郎,衣著不體面,笑容卻令人很舒服,話有點多,笑容很燦爛,在這個人人愁容的地方,就像一朵太陽花般。
只聽不說了會兒,重陽笑著問:“你不怕死嗎?”
少年郎偏頭笑道:“怕啊,怕有什么用,閻王要你三更死,你還能躲到五更不成。”
見到熟人,少年還會扯開嗓子打招呼,“嘿,林叔,今天有沒有好點啊?”
重陽笑彎了眼,“你這人,我喜歡。你要是染上了瘟疫記得來找我。”
重陽上前了幾步,跟少年郎并排走著,小聲地說:“你要是不幸病重,找我,我也能幫你治好?!?p> 少年停下了腳步,吃驚地望向重陽。
不等他開口,重陽做了噓聲狀,“治重患的藥方其實一直都有,只是藥材繁雜比較貴,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再則所用藥材稀少難找,不便普及。如果是你,我可以治好你,但到那時,你的命就將是我的了?!?p> 少年郎眨眨眼,笑了,“你是魔鬼嗎?我娘生前說賣身給魔鬼可以得到一切,但那代價很貴。不過,如果能活著,賣身一輩子也值得了,何況是為你這樣的漂亮姐姐效勞,我宋云很樂意。”
重陽笑了,“那就這么約定了。這事不要告訴別人哦,藥材有限,沒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案前,這個消息只會令人白高興一場而已?!?p> “但聽到這樣的消息,總感覺看到了希望,適合富人的藥方有了,貧民的藥方總該快了?!彼卧菩Φ锰煺妗?p> 重陽笑容不變,“你可能沒理解我的話,這藥方可不是富人和貧民的差別,硬要說能給誰用,像皇帝王子皇孫這類的才有資格。所以,你該慶幸被魔鬼看中了。”
話落,重陽慢下了腳步,又跟到了宋云身后,不再跟宋云交談,重陽打量起了周圍的環(huán)境。
宋云呆呆了幾秒,笑容又回來了,“我懂了,謝謝姐姐抬愛。我是宋云,是個孤兒,在黑街長大,這里我很熟,姐姐有什么需要盡管來找我,本地人一般都認識我。”
宋云自我介紹了一番,他的聰明,他的上道,他的笑容,重陽很中意,在這無人識的黑街里,先培養(yǎng)一個小弟很必要,宋云能給她帶路就顯出了他在這的地位。
至于重陽的話是不是真的,官府給她的通牒上她的身份是歸塵的徒弟,有這一身份在,可信度就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