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桑秋尊者離開了七處核心區(qū)與略顯薄弱的內(nèi)門,顧良拿著身份銘牌通過內(nèi)外間陣,途徑熙熙攘攘的外門坊市,再穿過凡門負(fù)責(zé)種植的行列整齊的靈田,最后走出煙云幻陣,才算半只腳離開凈林門領(lǐng)地范圍。
置身于凈林門外山峰腳下的一小片草原上,顧良先是望了望草原對面綿延不絕的山勢,又回頭看向來時的凈林門,仔細(xì)地擠了擠眼,勉強能看到半空中運轉(zhuǎn)著的煙云幻陣,卻看不穿幻陣下的凈林門。
顧良站在草原上,感慨道:“若非親眼看到,我必然無法想象這深山老林中竟藏著宗門?!?p> “這便是煙云幻陣?!鄙G镒鹫哒f完,又提醒道,“煉氣期時帶好身份銘牌,我可不想哪日被當(dāng)值弟子叫到幻陣中去領(lǐng)你回歸元宗?!?p> “尋常人若是走進去了呢?”顧良好奇。
“再被送出去?!鄙G镒鹫呦肓讼耄俚?,“誤入的若是快死了的凡人,興許能救一救;修士誤入的話,非凈林門弟子是會遭到敲打的?!?p> 顧良了然,收回目光,“那接下來我們往哪里走?”
“你先走出這片山脈再說?!鄙G镒鹫呖聪?qū)γ娴纳搅?,勾起了嘴角,似乎已看到了顧良出糗犯難的模樣,“你若是十天后走出山脈,那我們就十天后再琢磨往哪里走;若是一月后才走出山脈,那就一月后再琢磨。若是四個月都走不出,那我們就不必出去了,直接回宗門就行。”
“四個月……”顧良小聲嘀咕,顯然在考慮四個月沒走出山脈的情況。
“雖然干糧管夠,可你若讓我不滿意了,就等著挨罰吧?!鄙G镒鹫哒f得滿不在乎,“走吧,別忘了此行的目的是練習(xí)步法、運轉(zhuǎn)真氣?!?p> 顧良想了想,又問:“哪個方向走出山脈距離最短呢?”
“該是東南方?!?p> “東南是哪個方向?”
“自己琢磨!”
“嘁……”顧良左右環(huán)視一圈,迅速走進樹林中,四下看了看,再走到一棵樹前,圍著樹根轉(zhuǎn)了一圈后蹲下來,伸手摸摸地面,再捻捻手指,最后似有所得地點點頭。
桑秋尊者沒看明白,納悶道:“你干嘛呢?”
“這是苔蘚?!鳖櫫贾钢鴺涓幍囊粚蛹?xì)密綠植,洋洋得意地回答,“苔蘚生長環(huán)境陰暗潮濕,一般是背光處,也就是北面。這里是北,東南方就該在那里,往那兒走。不過現(xiàn)在不急著出發(fā),我得先折根樹枝當(dāng)拐杖。宗主你離地飄浮自然安全,可我走在地上,保不齊會踩到藏在落葉下的蛇蟲。有樹枝探路打草驚蛇,我能安全不少?!?p> 說得倒是有理有據(jù),可這不是苔蘚,那個方向也不是北邊……桑秋尊者奇怪地看了顧良一眼,沒指出顧良的錯誤,只是看著顧良走向一條從繞在樹上的蛇,顧良似乎將其當(dāng)成了樹藤,直接伸出了手。
難得悠閑下一次山,多在這樹林里歷練歷練吧……桑秋尊者想著,確定顧良已處于來不及收回手的距離,才出言提醒道:“看仔細(xì)了!那不是樹枝,是條蛇?!?p> “臥槽!”
顧良折樹枝本就是為了防蛇,哪能料到不偏不倚地碰上一條蛇。他剛覺抓到軟中帶硬、濕滑冰涼的什么東西,眼前那“樹枝”便猛地彈來,在顧良手腕上咬了一口。甫一咬中又松口掉回地上,伴著悉索聲消失在落葉之中。
“呦,跑得還真快。”桑秋尊者看向地面嘖嘖稱奇,“原來一條凡蛇都能跑這么快么?”
顧良臉色鐵青,擼起袖子看了眼手上的咬痕,渾身冰涼。這長蟲既沒有整條絞上來,也沒有直接逃走,而是咬了一口迅速消失……顧良看向桑秋尊者,問道:“毒蛇?”
“嗯?!鄙G镒鹫邞B(tài)度輕浮地點頭。
“現(xiàn)在我該怎么做?”顧良一邊問,一邊箍住手腕,然后從布包中拿出小刀,忍痛將手臂劃開,想將毒液放出來。他本顧忌毒血在吸出時會被吸入舌下靜脈,又覺血滲得有些慢,略一猶豫還是直接用嘴吸起傷口。蛇毒不一定會從舌下靜脈侵入,不吸出來則一定會身亡,生死之前容不得矯情。
桑秋尊者看著顧良干脆利落地割開手臂皮膚,并無平日里的矯揉冒失,眸底略過一絲夾雜疑惑的驚訝。雖說是中了招,猝不及防之下卻能立刻應(yīng)對而不是傻傻站立,初次遇襲便如此果斷,確實值得稱贊。
這小子除了天資和早慧之外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傻是傻了點,但該心狠就心狠,該干脆就干脆……桑秋尊者暗自點頭,指點道:“運轉(zhuǎn)手部真氣?!?p> “你放屁!”顧良只顧處理傷口,一時忘了禮數(shù),一邊吸血,一邊抽空辯駁,“運轉(zhuǎn)真氣加快血液循環(huán),毒液更早進入心室、更早遍布全身,到時候我直接毒發(fā)身亡,你是想救我還是想害我?”
“憨貨!”
桑秋尊者暗怒,抬手便給顧良一個爆栗,罵道:“只會運轉(zhuǎn)真氣帶動氣血,就不會運轉(zhuǎn)真氣壓抑氣血了?我看你是話本小說看太多、將氣脈當(dāng)做經(jīng)脈了!真氣雖不如靈氣,卻也是氣脈之本,妙用無窮!用得好不止能在氣血翻騰時壓制氣血,還能鎖陽固——咳咳,你自行琢磨便是。”
顧良聞言,只得箍著手臂嘗試一陣,卻不見情況好轉(zhuǎn),又覺得連手臂帶胳膊都麻痹起來,隱約透著烏黑,不知這是毒發(fā)還是氣血不通,心下頓時一沉。
事已至此,顧良只能服軟。他長嘆了一口氣,看向桑秋尊者,道:“宗主,你要是再看下去,凈林門上下可就都知道歸元宗有個弟子因為凡間蛇毒而死在宗門腳下了。”
“不過是被毒蛇咬一口罷了,我有門清脈術(shù)能傳給——”桑秋尊者話語一頓,嘀咕道,“就算我將清脈術(shù)傳給你,好像也來不及學(xué)了?”
“能不能來點靠譜的法子!”
“瞧給你急的?!鄙G镒鹫咦叩筋櫫忌磉叄?,“伸出手來?!?p> 顧良聞言照做,將被蛇咬的那只手伸到桑秋尊者面前。后者伸出兩只手指搭在顧良手背上,輕輕朝下一壓,道:“隨我運氣?!?p> 怎么隨你運氣?顧良心中剛升起疑惑,便覺體內(nèi)真氣不受控制地運轉(zhuǎn)起來,連被他壓制涵養(yǎng)著的那股靈氣也在氣脈內(nèi)迅速游走。且那靈氣不似平日運轉(zhuǎn)時阻塞遲滯,速度奇快。才幾個周天下來,本命真氣的煉化進度便跨了一大步。顧良心中正喜,忽遭桑秋尊者在腦袋上打了一下,罵道:“讓你隨我運氣,你這兔崽子怎么干站著!就想我出力,你落好?”
這一巴掌肯定是公報私仇……顧良在心中腹誹,忙不迭運起真氣,從未覺得自己的氣脈有如此順暢。
正這么想著,真氣速度猛地一提,氣脈內(nèi)隱隱發(fā)熱,遭毒蛇咬過的小臂也感到脹熱。顧良忙抬眼去看,卻見自肘部往前的整條小臂都紅了起來,他劃開的傷口處也開始流出淤黑的毒血。顧良暗自體悟一陣,發(fā)覺手臂與其他部位仿佛割裂成了兩個部分,臂內(nèi)真氣自成一派,還從天地間吸收著靈氣。
又是幾個周天,小臂猛然一輕,突出的脹熱感隨之消失,其顏色也與胳膊恢復(fù)一致,更仿佛是打通其中關(guān)節(jié),手臂與軀體連了起來。顧良猜測這該是毒液完全排出,可桑秋尊者卻沒有收手,他搭著顧良的手背,逼著顧良真氣運轉(zhuǎn)速度再提一分。
“吐納運氣?!鄙G镒鹫叩穆曇繇懺陬櫫级叄瑴睾椭袏A著些許輕佻,“我?guī)湍慵{靈煉氣,你注意別將靈氣泄出。”
桑秋尊者語氣溫和,顧良卻有了跳入滾水的錯覺,他只能咬著牙不喊出聲,死死堅持。顧良本以為這樣的提速會使他涵養(yǎng)的那團靈氣變得渙散,卻不料其依舊緊固,甚至有越來越多的真氣裹上去,只是速度運轉(zhuǎn)速度快得離譜,仿佛一顆燒紅的鐵球在氣脈內(nèi)沖撞。
再忍一忍……顧良連眼睛都緊緊閉上,他能感到那靈氣煉化進度越來越多,若是能直接化作本命真氣,便是吃點苦也認(rèn)了。
心性倒是不錯,再提些呢……桑秋尊者的眼中露出些許玩味,將真氣速度一提——
“??!”
僅一個呼吸,灼痛感便布滿全身。顧良發(fā)出一聲慘叫,無可避免地泄了靈氣。靈氣外泄后,灼痛感迅速褪去,真氣運轉(zhuǎn)回歸原來的速度,絲絲縷縷的清涼綻放在氣脈中。顧良正想再痛呼幾聲,卻發(fā)覺全身上下唯一的不適便是氣脈稍堅韌疲憊了些,本命真氣更是煉化了大半,其中靈氣也與周圍真氣融作一體,幾近成形。
簡單地感受了氣脈的改變,顧良睜開眼,恰好看見桑秋尊者收回手,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平靜中帶著些微陰沉,似乎心情不好。顧良想到桑秋尊者提醒過的“不要泄氣”,不免訕訕一笑,道:“剛剛一時沒忍住——”
“無妨?!鄙G镒鹫叽驍囝櫫迹届o地將目光從顧良身上移開,又問道,“感覺如何?”
感覺如何?顧良一愣,猛然想起被毒蛇咬了一口,慌忙看向右臂,卻見其上傷口不知何時已經(jīng)愈合如初,也無烏黑之狀,只是袖口還沾著污血,昭示著方才的經(jīng)歷并非一場幻想。
直至此時,顧良才發(fā)覺身上各處都是汗涔涔的一片,站在這無風(fēng)的森林中竟感到些許陰寒。
蛇毒……顧良思索片刻,抬起頭問道:“宗主,那條蛇現(xiàn)在在哪里?”
“怎么?”
“總不能憑白給它咬一口?!鳖櫫济”?,道,“晌午就烤蛇肉吃?!?